第壹话



LikeBlueMu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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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拯救世界啊——」



少女断断续续吐出的低喃——点燃嘴上的HOPE短烟／仰望春日的晴空、嘶噗——无奈地吐出有害物质。



在风中摇曳的直顺黑短发（Schwarz）／充满异国风情的明亮黑眸／如乳皂般白皙的肌肤。



窈窕身材纤细如破风而过的箭——剪裁合身的西装／窄裙／裤袜／高跟鞋／贝雷帽／白手套——小队制服=几与军服无异。



饰于胸前的职阶套组——游击小队<猋（Zerberus）>的标章＆小队长阶级章&名牌=「凉月-黛德丽-舒兹」——神态宛如穿着制服凛然伫立、惹人怜爱又唯我独尊的玩具贵宾犬。



百万城邦第二十四行政区（OW）——座落于该地区中央的<百万城邦宪兵大队（MPB）>总部大厦。



装潢雅致、恰如其分的一楼玄关——大厅设有与机场海关同等级的检查机／擦拭得发亮的大理石墙面挂有奥地利国旗／地板绘有巨大的红盾＆白十字=维也纳州州徽。



一出玄关就是吸烟区——叼着烟的少女凝视着MPB的日常光景。



望着熙来攘往的制服组／获准入内采访协助宣传的记者群／对人间炼狱早已见怪不怪的急救队员们踏着悠哉——或者该说是不抱希望的步伐。



一群便衣搜查官拖着戴上手铐的嫌犯、边揍边往地下室的拘留所移动。停在圆环的硕大装甲车群前，各车辆小队员以让人联想到死后僵硬的直挺站姿，挨小队长们的怒骂与训斥。沾满血手印归营的全副武装攻坚小队，其中一团正咯咯发笑、拿着橡皮水管从头冲洗。



混杂了血污、怒骂与小鸟的鸣叫声——悠闲的上午光景。



大人们各司其职，会去谴责在大楼入口抽着HOPE短烟吞云吐雾的十四岁机械化少女的人——一个也没有。



小队伙伴正在凌乱不堪的房内寻找下落不明的制服。



舒畅的心情——难得轮休却被迫出公差的坏心情也能抛诸脑后的万里晴空。好似会有神下凡送她「一发便能将全人类送往与世无争和平天国的麦格农」那般舒畅。



死前至少想试一次——连按十六次核弹发射钮。



清新得犹如晨曦般通透的思绪，突然浮现悲切的念头——



由于政府的大众媒体策略奏效与多项情报管制得宜，<火星之敌事件>在惊人的短期间内便成了「发生在电视那一端的旧闻」。



巨塔的崩毁——当时快被吞没的晴空——及时救了自己的某人。



大众媒体传递的「事实」背后，有着一群扑入事件漩涡而丧生的男人。



前几天的新闻——「国际原子力机构（IAEA）派遣调查团到旧苏联领土」、「挖掘埋设在地下的飞弹基地——进行探查」。



该基地其实沉睡着谁都能轻易挖得的核子弹头——诸如此类的新闻只字未提。



云端上的政治世界——最后作出什么样的决议无从得知。



莫名其妙出土的飞弹发射基地与人工卫星坠落于某国的事件，想必未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的关联。



只能确定一件事——调查中的地域没有发生纷争的迹象-



世界是如此和平。足以让人叼着香烟、呆呆地相信死者真的成了生者的活路。



独自怀抱被埋葬的悲伤、短暂的哀悼——默祷。



脑中忽然响起=伙伴的无线通讯（犬笛）。



『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大脑与胸部受尼古丁摧残而有萎缩倾向的小队长请尽速回答。』



火大=再好的心情都化为乌有的申请——置之不理。



『怎么啦，凉月?怎么不回答?摄取尼古丁与多达数百种的有害物质，让妳的大脑开始退化了吗?』



抬头仰看大楼——令人联想到完全无糖黑咖啡（Mocha）的眼眸恶狠狠地瞪向自某处窗户俯望自己的伙伴，英勇比出中指。



『吵死了，阳炎。我的脑部跟胸部才正要发育。妳才要赶在脑部与胸部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软趴趴前快过来集合。』



『我在教夕雾制服的穿法，顺便帮她梳妆打扮，结果才弄到一半她就腻了跑掉。不久会到那附近，后续就拜托妳了。』



『一定是妳又拿无聊的玩具烦她吧?夕雾又不是小猫小狗，蠢章鱼!』



冷笑。『我就为无知的妳解答吧，那个叫作睫毛夹，是将睫毛夹得卷翘的工具。』



心头火起。『那种东西我当然知道——』



忽然传来高亢的嗓音——从天而降的天使歌声。



「幸～福，一步一步走来☆所～以，我们要一起、撑竿跳～☆」



自六楼阳台跃上高空，委身为自由落体的少女——夕雾。



朝气蓬勃的拋物线——一眼即预测出其娇小身躯的落点，凉月叹了口气，随手将香烟丢到烟灰缸／迈步敏捷地跑向两公尺外。



「喂——」呼喊=伸出两手——夕雾=笑盈盈。「是——☆」



咚嘶!接住内野高飞夕雾——公主抱。



手舞足蹈。「夕雾想直接步上婚礼红地毯（处女之路）去见小朋友☆」



傻眼。「为什么我非得跟妳结婚不可啊?」



放下对方——前后反戴的贝雷帽／发夹半绽／凌乱的领口／扣错的钮扣／帮她将卷起的窄裙拉平整。乖巧又笑脸迎人的夕雾——夺目的白金发丝／闪闪生辉的透亮碧眼（Platinblonde）／柔和如宝石的微笑。



娇小的身躯犹如消防自动洒水器般，散发出活力十足的气息／丰满的胸脯别有小队标章。



名牌=「夕雾-康妮古德-蒙伦兹」——神态宛如轻巧又优美的玛尔济斯。



整装完毕=精神饱满地敬礼。「夕雾队员万分期待与小朋友见面!凉月小队长呢?」



「万分厌恶。难得的休假，竟然得去儿童局朗诵漫天大谎来鼓舞人心。」



「夕雾很乐意☆」天真无邪。



「……是是是。妳乐意就好。」放弃争辩。



「这是治安组织为了增收志愿役人才的重要宣传活动。」玄关——淡淡的解说。「透过在大都市和海外纷争地带的优异表现，机械化儿童的优秀之处逐日获得验证。MPB自然也得加把劲为争取优秀人才铺路。」



高跟鞋踩得卡卡作响，利落登场——明明迟到，却说得头头是道。



火红长发（Rotegluehende）／冰冷灰眸／宛如坚硬小刀般的艳容／丰润的红唇之间「噗」吹出一个大泡泡。发育良好的砂漏型高姚身材／雄伟的胸围上别有小队标章。名牌=「阳炎-莎宾娜-库尔兹林格」——步伐犹如红色母杜宾犬般英姿焕发。



「谁会志愿加入啊，有够蠢的!」不悦地又点燃一根HOPE短烟——吸入有害物质一／吐出。「国家才不会重视那群小鬼头直正的意愿……」



突然传来爆炸般的引擎声——惊人的轮胎擦地声。



苔绿色便衣警车迅如子弹冲出停车格、在圆环上锐角式过弯——发出像是咬到砂子的摩擦声，滑行到凉月三人面前停下。



凉月=一脸呆愣——阳炎=将「啪」一声爆掉的泡泡糖吞回嘴里——夕雾=欢天喜地。「好酷喔☆」



轮胎发出烧灼恶臭——驾驶座的车门打开／高大的女性现身。



「到齐了没?」制服外罩一件白袍——MPB专属医师玛丽亚-鬼濡-罗森堡。



知性的浅绿色眼珠（KaktusGrun）／整齐挽起的金色长发／不输模特儿的颀长身材／焦急的脸上叼着戒烟滤嘴——有如不爽到极点的恐怖母猎犬登场。



「妳搞什么鬼?」恶狠狠地瞪着凉月。「竟然在公开场合抽烟?」



面不改色。「医师要不要也来一根?」



忿怒得青筋暴露。「巡逻警车全面禁烟。而且我们待会要去的地方，是工作人员禁烟令要求得最严格的机关，要是被闻到烟味还得了。放任未成年者抽烟也会影响我的评比。」



「尼古丁中毒可是慢性自杀喔，凉月。」「满三十五岁之后才能抽烟☆」



阳炎+夕雾——趁势劝导。



「管他的!」扭头不理——玛丽亚旋即抽走她嘴上的香烟。



火冒三丈。「干嘛啦，医师!」



玛丽亚「咧」地大吐舌头——才奇怪她要干嘛，只见她已将烟头按在自己舌上。



滋嘶作响，捻熄了烟蒂。



凉月+阳炎+夕雾——目瞪口呆=全被这个举止吓到了。



「呸」地吐出唾液、将烟蒂丢进烟灰缸的玛丽亚——展现上一个世纪末前庞克世代青少年才有的毅力=好孩子绝不可以学的教育指导。



「这有什么不满吗?」



对付某个年龄层很管用的恫吓——从白袍口袋取出戒烟商品。



「……没有。」



戒烟滤嘴十尼古清口香糖——豪迈地叼起滤嘴。



「最后一个来了。」玛丽亚努了努下巴。



身躯纤瘦的少年慌慌张张地调整制服领带、从玄关现身。



端正的五官／柔软的金发／低垂的淡绿色眼眸（SunnyGreen）。



「对、对不起。我在开通讯班成员的战术检讨会，来晚了……」



宛如纯情度120％、气喘吁吁的白色吉娃娃——吹雪-彼得-施莱谢尔=大脑获准与MPB主服务器<刕>联线的联线官（Chorus）。



据说IQ高达三百的特甲少年——却是个连躲子弹都不会的超级运动白痴，无法胜任军中文职而被分发到MPB的传送塔／运用其脑力担任<猋>小队专属的传送员。



只见他慌慌张张跑下楼梯——脚踝喀登弯向内侧／重新站起／又喀登歪向一旁。



「他现在是在搞笑吗?」在意外冷静的凉月一行人面前，吹雪拐了一圈，开始表演起人体扭扭乐。



「呜、啊、呜呜……」吹雪——拚命前进=真不知他是怎么从训练学校毕业的，至今仍学不会操控手脚、「超级运动白痴」中的大白痴——不过才短短几阶，脚就打结了。



「哇啊，」发出窝囊的喊声、半翻筋斗半倒下的内野滚地吹雪，正好被他前方的凉月接个正着——公主抱第二弹。



表情已经不是傻眼，而是认真了。「……搞什么鬼啊你?」



白皙透亮的双颊顿时染上红晕。「小……小小小、小凉，对、对、对对、对不起。」



「啪」地「声吹爆泡泡糖。「接个正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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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快的口哨响起——像警笛般又快又急。「两人一起步上红毯～☆」



听到两人的揶抡亦面不改色——叱责臂弯里的吹雪。「跟你说过多少次，确定好右脚先还是左脚先再走。两脚一起走当然会跌倒了，笨蛋。」



「对、对、对不起……」



「好了好了，快上车。」玛丽亚=神态自若地发号施令。「阳炎坐副驾驶座。妳有驾照吧?回程换妳开。」



「了解。」阳炎=「啪」地吹爆泡泡糖吞回嘴里、上车——夕雾=兴高采烈地坐上后座。



「快点给我下来!」凉月=像要丢出对方似的放下——再将踉舱的吹雪塞进后座上车。



「失、失礼了……」吹雪——夹在凉月跟夕雾中间，缩着肩膀坐上车。



「安全带都系好了吧。」玛利亚=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按下回转灯开关。



警笛响起——踩油门=便衣警车像炮弹般朝大马路冲出去。



滋嘎——轮胎发出危险的声响／有如在回转货船舵轮般操控方向盘／气势凌人地驱赶遵守交通规则的一般车群／猛按喇叭／冲散挡在前方的车辆。



直行——狂飙=化为云霄飞车的车内。



副驾驶座——吓得目瞪口呆、紧握住辅助握把的阳炎=泡泡「噗嘶」萎缩。



警车后座——夕雾欢天喜地的叫：「好棒，好快喔☆」



坐在不稳定的后座中央，因应惯性法则摇来晃去的吹雪，顺势被抛到了凉月腿上。「对、对、对不起，小凉……」



「笨、笨蛋!你在摸哪里啊!」凉月=想拉起吹雪时，车子突然大过弯——反而抱紧对方双双倒下／骨牌效应。



「挤挤乐!」夕雾玩闹似的压住吹雪的背部／促使他更加贴近凉月——脸庞倏地涨红的吹雪——凉月=哀号。「医师，妳开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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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这车速跟妳们的特甲用<肢（Bein）>的最快移动速度没差多少。」



玛丽亚=沉着地看看手表。「哎呀，这么晚啦。」



「A23」的标志——冲上8号高速公路=短短几秒时速便突破两百五十公里。



唯独警车才不会被开罚的惊人高速——畏缩的阳炎／互相抱紧的三人。



百万城邦第二十二行政区（Donaustadt）——联合国都市=四面环湖。大过弯／再过弯／笔直前进——越过新多瑙河-多瑙河-第二行政区（Leopoldstadt）-多瑙运河，划下通往第十一行政区（Simmering）的最短距离。



「我、我、我快吐了……」吹雪发出虚弱的宣言——凉月连忙抓住他的颈项。「不、不要、求求你别在这时候吐!」



车速骤降——从高速公路驶下一般马路／却仍以破百公里的时速疾行。



抵达目的地——甩尾停下／轮胎传出焦味／路面冒出大量白烟。



玛利亚英姿飒爽地下车。「我真了得，时间掌握得刚刚好。」



凉月+吹雪=面容憔悴又苍白——阳炎=神情肃穆地说：「放心，回程我来开车。」



夕雾——走出车外抬头仰望。



四座巨大圆筒状建筑物——宛如城塞。



古老的砖造煤气槽×四座增建翻修过的崭新建筑。



早先曾转型为大型购物商城=因为营运不善而倒闭——现为儿童福利局所有。



广告牌=「132养护机构」。教育、医疗、研究与培育机械化儿童的园地。



俗称——<儿童工厂（Kinderwerk）>。



那是一座地狱。亦可说是等待救济者人满为患的炼狱。抑或是未受洗就死去的婴孩灵魂漂流其间、遭所有人遗忘的场所——灵薄狱（Limbus）。



三者皆是、亦可说是三者皆不是的处所。



巨大的国际都市百万城邦。人口高达两千五百万。因过去十年来成为枪下亡魂的月平均死亡人数「只有」六百四十八位而被认定是「和平」城市。由于旧型推进燃料过氯酸铵（AP）的燃点正是绝对温度六百四十八度K，因而被戏称为『火箭城』。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面临超少子高龄化趋势导致的人才不足。凶恶犯罪与恐怖活动严重威胁治安。



于是，政府赋与十一岁以上全体市民劳动的「权利」，裁定让肉体有缺陷的儿童得以免费接受机械改造。军方亦设立运用强力战斗兵种的维安机构，以安插退休后的军方高层。



儿童的劳动-机械化-治安——三者结合下所诞生的存在=特甲儿童。



让脱颖而出的优秀机械化儿童装上通称特甲的<特殊传送式强袭机甲义肢>，负起维护治安的重责。



身为其一的凉月，让人联想到完全无糖黑咖啡的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宛如连眼睛都经过机械化，淡淡望着眼前这一群亦可望为维安机构外的各行各业「贡献人力」的机械化儿童。



她们是六岁-七岁-八岁的<女子初级班>。仰赖机械填补手脚或其它器官的肉体缺陷、被半强制带离父母身边、充满孤独与不信任感的少女们。



头发有如修女般被理个精光——自凉月在时就有的规定。



据说是有人不熟悉手脚的操控、误被自己的头发缠住窒息而死。



又有一说是对自己的境遇感到绝望的某人，吞下头发自杀身亡。



真相不明——说不定只是某福利局相关人士认为帮这群儿童洗头既麻烦又花钱又没效率，而擅自决定统统剃掉。



这群儿童——除了管线外露的训练用手脚，安装了义眼／人工呼吸器／背骨缺陷者用外骨骼的也大有人在。



她们笨拙地「操控」新的身体、宛如被子弹击中似的，孱弱地在铺有冲击吸收材质的安全地板上蠕动爬行。望着正有如被丢进地狱、今后也只能看着地狱的那三十几名女童——



以机械手臂取代后被卸下来的两条肉臂，现在也还泡在这机构的某个福尔马林瓶里面吧——凉月的脑海净是这些想法。



阳炎是<女子中级班>、夕雾是<女子高级班>、吹雪则是负责向全部<男子班>倡导——



玛利亚会依序巡视、为孩童解答对MPB的疑问。



机构的训练师向幼童们介绍凉月等人。「这位是本机构的优秀毕业生，目前负责维护都市治安，是好市民的典范——」



MPB公关部制作的宣传影带=为特甲儿童的优秀之处歌功颂德／大肆宣扬公务员的社会保障之完备／大力褒奖都市守护者的名誉。



「我深以拥有与大人同样的劳动力，能为这座城市的和平与发展有所贡献为荣」——凉月「勉励后进的话语」=公关部预先备妥、不断增修成无懈可击的演讲稿。



科技所实现的福祉——换下有缺陷的肉体部位=大幅节省手续与人事费。



将肉体进行机械化的社会意义=成本低廉。在必要的照护人力资源。经济-都市财政等通盘考虑下，以机械取代缺陷部位量产人力，可说是相当划算。



最棒的是「教育成效」——只要恐吓「不听话就拆掉机械肢」，就不会有小孩想造反。



生杀大权完全握在城市手里的这群孩童，只有成为「好市民」一途。



「希望大家也能早日学会操控新手脚，成为好市民，为社会贡献一己之力——」



凉月一面说着可笑的话语，一面注视孩童们的眼睛。盈满失望与绝望的眼睛。遭受欺凌的眼睛。霸凌的眼睛。一无所知的眼睛。一心期待父母接她回去、什么都不想做的眼睛。连「这是幸福吗?还是不幸?」都无法判断的眼睛。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若只是期待神明垂怜，迟早会被际遇相仿、被命运和都市结构逼出杀意的家伙——也就是不成材的人渣宰杀掉。



若不设法脱离悲观悔恨的情绪，不认为活着已经很幸运的话，每当「渴望幸福」的念头浮现，就只会让自己的心更加痛苦。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不知不觉间，凉月开始无视于嘴里吐出的八股，以眼神坚定地一一告诉在座的孩童：命运、城市、邻人、自己、没人爱的事实——不要被这些东西杀掉——要活下去——别放弃。找到什么就牢牢抓住、努力活下去。



不是有了希望才能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最后的希望。



「照本宣科」——玛丽亚陪同列席、回答孩童提问。



最后跟孩童一个「握手」——再度认清彼此都拥有机械手的事实。



当中有几人一直握着手不肯放开、直直望着凉月的眼睛。



绝对不是手的「操控出了差错」——而是那群孩童感受到凉月眼底的讯息却不能明了。



凉月也无言地回视对方。



妳没办法帮我，而我也同样无法拉妳一把；可是我相信妳一定能存活下来——我会衷心为妳祈愿。



凉月将这股意念注入掌中。就像当初握住自己的手、给予自己温暖的夕雾那般，一一握住了她们的手。



对凉月的意念产生共鸣的小少女们——眼眶泛泪。但她们没有哭出来。



朝向身处以生存为名的战役中的她们敬礼——走出机构。



来到玛利亚的车前会合——阳炎开车驶离时，凉月回头望了一眼。



四座圆筒状巨大建筑——里头的某处。



她感觉得到，自己那泡在福尔马林瓶中，因为缺陷生来便没打开过的拳头也正紧握着。



紧密地——牢牢地——



伸不直也打不开。



贰



百万城邦第二行政区（Leopoldstadt）——普拉特地区。



于游乐园旁的「可抽烟」餐厅吃中餐的五人。



嘶噗——吞云吐雾的玛丽亚请客=「我本来还很担心由妳们去慰问幼童会出乱子，能顺利结束真是谢天谢地。傍晚再回总部就行了，没发生紧急状况就自由活动吧。偶尔也该放妳们出来舒活一下。」



「我想早点回去。」凉月=因为玛利亚不许她抽烟，依然叼着戒烟滤嘴。



「妳该不会还想准备联考吧?小队长。」



「咦～?万一考过了，凉月就会变成大人耶?」



阳炎+夕雾——不约而同发出异议。



「……不行吗?」悻幸然地反驳。「我有几题解不出来，很苦恼嘛。」



「联考……」吹雪=有些讶异地望着凉月。



「适时放松心情，会更念得下书。」玛丽亚的裁断——起身。「我要去展售会，看看能不能捡些便宜的汽车百货名牌精品☆」



妳根本只是想血拼!但凉月敢怒不敢言——大伙一起离开餐厅来到普拉特公园。



「务必准时集合。掰掰。」玛利亚——独自脱队=朝停有多辆进口车的展售会走去。



「……那么，来去坐摩天轮吧?还是去电动游乐场打电动?或者要去水族馆?」



叼着滤嘴的凉月提案——望着怎样都不会有意见的吹雪。



「嗯。小凉想去哪里我都好。」吹雪=彷佛人类爱典范的笑容。



频频窥探两人的阳炎+夕雾——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要去附近的伊势丹（Isetan）百货买东西。」「夕雾也想去吃圣代～」



「好啊，就去那边……」



打断。「这是两人一组行动较好。」「凉月、吹雪，待会见☆」



阳炎+夕雾=游击式逃脱——抛下凉月+吹雪单独在一起=呆立当场。



「那些家伙在干嘛呀。」凉月——丝毫未体察伙伴的心意／只觉得自己被孤立，一脸不高兴。「……你也要个别行动吗?」



「唔……不、我不要。」慌忙摇头=辩驳。「一……一个人不好玩。我想跟小凉一起……」



凉月淡然望着他慌张的模样——耸耸肩／拿下自己叼着的滤嘴／塞入吹雪的唇缝。



极其自然且不由分说的间接接吻——吹雪的脸蛋瞬间像是喷火般涨得通红。



凉月——别无深意得近乎残酷／毫不在意对方的心理状态。



「不准跟玛丽亚医师打小报告。」叮咛完毕，拿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NIPPO打火机——上头刻有「A-S-A-P」的字样=「尽可能速战速决（ASSoonaspossible）」。



将打火机盖好。「走吧。」



与含着滤嘴、脚步摇摇晃晃、脸红得像是发高烧的吹雪并行，走在阳光自树叶间洒落的路上，朝大摩天轮的方向前进。



前往大型购物商城途中——浑厚的男声叫住了阳炎+夕雾。



「嗨，狙击手（Schartschutze）和小舞娘（Tanzerin）。拳击手没跟妳们一道?」



倏地停下脚步的阳炎——以最小的角度迅速一百五十度回转。



吹大的泡泡发出噗嘶怪响缩小。



夕雾=天真烂漫地打招呼。「您好（GrussGott），米海尔中队长☆」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男人味十足的微笑——MPB<怒涛（Drang）>中队长米海尔-宫仕-卡尔尤斯。



壮年／高大／宛如由圆木切削而成的强健身体／金色短发／沉静的褐眼／左眉有道伤痕／法国人与奥地利人混血——虽说身为特A级狙击手兼实力派现场指挥官，却更像被盯上但幸存下来的猎物（Trophae），神态宛如健壮雄伟的大角鹿。



「……中队长怎么有空来这里?」装模作样——同时执行泡泡糖嚼与吹的动作=咬到舌头——呜=硬压下呻吟／掩住嘴角／泪眼。



「来添购一些嗜好品。」米海尔=便服——装有钓钩与钓线的袋子。「碰巧遇到那位鬼医师（玛利亚），才晓得妳们也来了。试着寻找妳们的身影，就发现了两名制服超显眼的小姐（Fraulein）。妳们要上哪去?」



「阳炎小姐正要去伊势丹买东西☆」夕雾=早就察觉到阳炎内心的动摇，跟着帮腔。「米海尔中队长要不要一起去?」



「听起来不错。我也正想去选购没买到的拟饵。」



「那么，夕雾想去欣赏聚集在广场的音乐家表演，两位请慢走☆」



轻拍阳炎的背——跳舞似的离开／挥着手离去。



「夕雾……」望着贴心好友的背影，感动得热泪盈眶——立正敬礼。



「那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吧，狙击手（Schartschutze）。不过小姐可能会觉得我的嗜好很无聊吧。」



「不，我很有兴趣。」快答——立即选择会挑起对方兴趣的话语。「钓鱼与狙击似乎有许多共通点。」



「好答案。基于同是来复枪爱好者的情谊，我请妳到咖啡厅坐坐如何?」



超幸运——隐藏内心波动、理智地克制自己不去挽住对方的手，兴奋地并排走向购物城。



另一方面——夕雾兴高采烈地横越普拉特公园、来到业余演奏家／演员／街头艺人们汇聚的广场。



两眼发亮地走走看看，忽然受到某种音色所吸引。



昔日万博会的遗迹——古色古香的仿日本庭园一角。（注：1873年维也纳万国博览会于普拉特公园举行）



一名十六、七岁左右、拉小提琴的少年——悠扬的音色吸引许多人驻足、聆听、将零钱丢入盒盖打开的小提琴盒。



夕雾朝少年走近／凝视着对方／双膝并拢坐下／再将两肘放在膝上／双手捧着小脸——闭上眼竖耳倾听。



普拉特游乐园——几十年前的娱乐器材与最新机器混杂陈设的一角。



磅!猛烈一击——戴上拳击手套的凉月使出豪迈的右直拳。



只见拳击游戏机的标靶喀答喀答晃动不已——电子计分板显示最高纪录=坏坏一笑。



「你也打打看吧?」找到能尽情痛殴的发泄物，心情大好——乱糟糟的心绪全消弭得无影无踪。



「唔、嗯。」吹雪——不知为何对凉月的劝诱就是会照单全收。



将含着的戒烟滤嘴很宝贝似的握在左手，忐忑不安地戴上手套。



称不上是摆动也不是挥拳的动作／高高扬起的手／几乎是举手了——凉月傻眼，抓住举起的那只手。「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标靶在地面了?」



缩了缩身子。「对、对不起……」



「不要动不动就道歉。」一副想咬人的表情。「看我怎么摆动作。喏，下巴收紧、拳头像这样……是说你的拳头，手套里的拳头也要握紧呀。」



「咦……」表情像是在说：不是戴上手套就好了?「唔……嗯。」



「两脚别平行站着。一只脚伸向前、另一只脚撑住。你就是想两脚同时撑住才会跌倒。还有你『要当右撇子还是左撇子』?随便选一个，赶快『决定』。」



「嗯。」模样认真无比——精神可嘉的微笑。「小凉觉得哪个好?」



「啊……?」表情像在说：那种事别问我!「你用右手揍人，那就当右撇子好了。」



「好的。」



「左脚踏出去。你在<儿童工厂（Kinderwerk）>学过想象X字（iks）的那个训练吧?就是右手连左脚、左手连右脚那个想象训练。你真正要操纵的不是手脚，而是『自己的体重』。」



「嗯。」乖顺遵从——就算凉月叫他当场倒立，他也会毫不犹疑照做。「……这样可以吗?」



「是有个样子了。」懒得纠正，先夸再说。「像是用整个体重撞上标靶那样挥拳。」



「嗯。」受到夸奖，显得很开心。



「好，上!」



吹雪的眼神很认真——咬紧牙关、喉咙发出「嗯唔」声，使出浑身力量迈步上前。挥空的拳头——拳击手套漂亮地穿过标靶旁边。



身体止不住——也没人告诉他要如何停止。



砰!吹雪的脸庞正中标靶中央——香烟自凉月口中掉落。



静止——一动也不动的吹雪／纹风不动的标靶／电子计分板显示最低纪录=发出「哔～啰啰」的愚蠢电子音祝福少年的努力。



路过的游客忍不住窃笑——凉月=自己也不禁脸红。



脸庞摩擦得沙沙作响，倒向一旁的吹雪——凉月叹了口气撑住他的身体／踩熄掉落的烟蒂／掏出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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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小娘（小凉）……」鼻血十泪水+诉说着「我很努力了」的眼神。



「可惜可惜，差一点就打到了。」模样实在太可怜，反射性安慰起对方／总之先让他用自己的脚站着／用手帕帮他拭去血、压住鼻子——习以为常的止血动作。



吹雪惴惴不安地脱下手套——失望地凝视自己的手。「大家都用得那么好……」



纤瘦的指头——运用吹雪的DNA设计出合乎他体格的义手。



想设法学会手脚控制的眼神——在<儿童工厂（Kinderwerk）>里装上一堆方便但麻烦的装置、被该装置拖着走的孩童们的眼神。



「不是你——」的错，说出口前就被打断。



「对不起，把妳的手帕弄脏了……」弱不禁风——怯懦的眼神／至今仍不知该拿自己身上长出的异物=手脚怎么办的表情。



「别在意。」不知为何反倒觉得做错事的人是自己——折好手帕／想找个让两人都不会觉得尴尬的话题。



前面不远处——矗立于空中的巨大车轮。



几年前大幅翻修并扩大施工的普拉特名胜——大摩天轮。



「去坐那个吧?」



吹雪本来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两人乘坐的客舱=结合豪华客轮与战舰加起来除以二的崭新设计。



巨大车轮回转——缓缓上升。



客舱——偌大的空间没设座位／可以走来走去欣赏城市美景／四面八方是巨大的玻璃窗／瞭望眼下密密麻麻的建筑物／几年前河道大幅拓宽的多瑙运河+多瑙河。



凉月——右手拿百事可乐／难得没抽烟／望着看似很近，又仿佛很远的蔚蓝晴空，忽然又想起那座崩落的高塔。



在空中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某人」一一背上长有翅膀的公安局特甲儿童。



不只操纵手脚，就连人类原本就「没有」的东西也得操控自如。



对那群人而言，那样子究竟是好或不好?



联想——接受机械化的孩童眼睛——幻影=泡在福尔马林里天生的手。差点害死年幼自己的手臂。那种「瑕疵品」早就丢人焚化炉了吧。



「或许……我还无法真正接受『这个』吧。」



吹雪——仔细比较两只手=右手拿着芬达橘子汽水／左手握着宝贝不已的滤嘴。



「『这个』……真的是『必要』的吗?」



某种程度上的危险发言——凉月=罢了罢了，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个世界是以人有手脚为前提在运转的。亲切对待没有手脚的人，还不如为那些人装上替代的零件来得幸福，这对彼此都好。」不知为何，她的口吻越来越忿怒——克制／道出正确的言论。「有人想要手脚却得不到，要是他们听到你这番话作何感想?」



露出挨骂而深切反省的孩童般笑容。「……说得也是。」



「你就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经意又变回盛气凌人的口气——完全忘了自己也是这样。「多想些快乐的事吧。难得两人一起来坐摩天轮，别一副进入忏悔室的表情好不好。」



「嗯!」开心的表情——像是「两人一起」这个词又让他发现了珍贵的幸福。「小凉都想些什么?」



「唔……」



语塞——翅膀的事／孩童的眼神／与自己分离的天生双手——每个都没说。



「天空。你想我们能飞吗?」



「没有任何辅助道具?」



「是啊。」联想——夕雾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一度投身的万里晴空。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件事，就觉得拥有翅膀的那个特甲儿童似乎也对会飞这件事深感骄傲。



「妳们不是会飞了吗?」笑笑的回答=彷佛跟夕雾一样以为真的能飞。



「或许吧。」



忽然露出苦笑——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一定没办法」，赶紧闭上嘴。



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断臂反复在脑中闪现——努力甩开。



「想点快乐的事」——能让烦恼一扫而空的事／开心的事／能让人开怀大笑的事。



反射性又想紧握住拳头——差点就将手上的饮料杯捏爆。啊～喵的。什么都好，快来让我揍个两下。不知打哪冒出的猛烈自我厌恶像子弹般射来。「为什么」。我现在好不容易能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打开机械手了，／心中的拳头却依然紧握——



联想=饥饿的黑狗不分青红皂白地见到东西就想咬、发出低吼——寻求能满足饥饿感的东西／想藉由咬劲证明自己仍活着／孤傲地射出锐利的目光——



「小凉，妳在准备……高中联考是吧?」吹雪——像是刚才就很想问却找不到机会开口、语带犹豫的声音。



自我厌恶的感觉忽然远离——双手逐渐放松。



「……是啊，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上哪所学校。我是想考考看，等考上再说。」



「妳想辞去现在的工作吗?」



「也不是……喂，你不用的话就借我。」轻轻抽走滤嘴——莫名很想触碰对方的什么／往自己嘴中一送。



吹雪——定睛凝视凉月的嘴唇／再度间接接吻又让他羞红了脸。



「我不是为了逃避工作才打算应考喔。只是很单纯的想完成一件想做的事。」



脑中闪现——在<儿童工厂（Kinderwerk）>时，拚命学习手脚的操控、想要努力念书上「普通学校」的念头。



该机构的方针=培育「拥有优秀劳动力的机械化儿童」——只要没有大碍，他们压根就没机会进到普通学校等不用劳动的处所。



「万……万一考上了呢?妳会辞掉……MPB吗?」



「不知道。我还没想那么远。」忽然盯着吹雪——单纯的感想——这小子是有红脸症吗?



「……数学科目我或许帮得上忙。」吹雪=IQ300的天才少年出手解围。「还有，假如小凉真的很讨厌现在的工作，我也可以帮妳找找辞职的方法——」



『可以施舍别人让你很满意吗?』



丑陋的想法冷不防在脑中闪现——压入内心深处／笑着回答。



「不用，就跟你说我不是因为讨厌工作呀。」



从某处响起的声音——『我知道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拿下滤嘴，莫名又有种管他什么东西、就是想塞给对方的冲动——再度送进吹雪嘴里。「果然不行，还你。」



一而再、再而三的奇袭行为=内心动摇到最高点——脸颊充血犹如发高烧、打嗝加结巴了起来。「小……小凉……呜呃、的愿望、一定可以……呜呃、实现……呜呃、大概、不需要我帮忙……」



「……你要不要紧啊?」凉月压根没想到是自己造成的——脸蛋凑近对方。



「呜呃……」滤嘴掉落。彷佛掉下去的是什么宝贝般慌忙捡起。「掉、掉、掉下去了……」



「没关系，那是你的了。」爽快地定调——轻轻捏住吹雪的鼻子。



「小、小、小娘～?」



「先这样停止呼吸、吞下三次口水。扛嗝就会停了。」



「嗯……」红着脸／光滑的白皙颈项发出吞咽声（咕嘟）／状似痛苦地闭上眼睛。



「别太用力。看着我的眼睛。好，再两次。」说是帮助对方倒像是毫不留情的胁迫。吹雪死盯着眼前那张脸——喉头发出咕嘟声。像是被捆绑似的缩着身子、以神智不清的表情完成第三次吞咽动作。



客舱缓缓从上升进到下降状态——凉月放开手。



吹雪大口大口呼吸／几近气喘吁吁。「打……打嗝……好像停了。谢谢……」



「生效了吧。」心头莫名也轻松不少／悠然说道：「平常都受你帮助，这点小忙不算什么啦。」



吹雪摇摇头=像是想接上方才被迫中断的对话，说话速度奇快：「小凉非常强、不需要我帮忙……可是，我实在很想帮小凉——」



「……喂。」



打断=指着对方的脸——吹雪右边鼻孔流出一道血。



「呃、咦……?」慌忙用双手的拳头擦血。



「脸往上拾高。」再度抽出手帕——突然笑出来／气氛顿时变得亲密／比刚才还要细心帮他擦拭血迹——



倏地全身僵硬。



吹雪的右眼——眼睑边缘冒出泪珠般的血滴、化为一缕细线流下。



「档案开始连结了。」吹雪冷不防说道。「时间还这么早，为什么……」望着虚空——流下的血连擦都不擦。「怎么会……难道……」植入脑内的品片连上主服务器=看表情就晓得瞬间已分析完成。「啊，原来是这样……果然，还是有残存兵器。要藉由我的脑……」



凉月——听不懂意思／也不敢乱动／连一句「你在说什么?」都没有插嘴。



悲哀的眼神望着凉月。



双眼流下血痕／耳朵也出血／嘴唇更被血染成了鲜红色。



「对不起……小凉。真的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帮妳……」



颤栗——凉月终于明白自己正「饱受惊吓」。



相信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深信绝对不会破灭不会失去亦不会被污染的事物。



吹雪神色哀感——脸颊上还满布血痕——「根本就不可能」。



呆愣——只能像傻瓜股杵在现场。



「我……我、我一直、想『回报』小凉……」



握住滤嘴的左手顿时没了气力。



右手——手上的东西掉落／翻倒的芬达橘子汽水洒了一地。



恐惧朝凉月迎面袭来——不禁想放声哭喊。



「呜呃!」早就止住的珏嗝——几乎成了痉挛／新的血痕沿着下巴流下。「我……」



就在客舱回转到四分之三圈时，吹雪的眼睛失去光芒、双腿像是放弃了体重般膝盖弯折、如人偶般颓然倒下。



凉月忽然惊醒——反射性抱住对方。制服染血=怕得浑身颤抖。



不知何时从自己手上掉落的东西——百事可乐／跟橘子汽水混在一起／吹雪豆大的血珠不断滴落、地板上的饮料混在一起，呈现出黏糊糊的红黑图案。



想吐得要命——拚命忍耐之余，凉月内心有某种东西炸开了。



旋身踢破客舱门——发送紧急无线电=透过MPB服务器传送SOS紧急呼救码到玛利亚的手机。



「振作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医师!」



吶喊——抱紧失去意识的吹雪、猛然跃向空中。



像是忽然听见了某人的声音、眼睛睁开——夕雾。



「抱歉。今天的表演结束了。」



沉稳——带着些微冷调的声音。



愣了一下抬头看——将小提琴收进琴盒里的少年面露微笑。



夕雾立刻起身、笑盈盈的响应。「真的太美了☆」



少年的演奏、少年本身、还有那把小提琴，统统囊括在内的赞美。



「……谢谢。」少年——表情有点惊讶／耐人寻味的微笑。



「有CD吗?我要买☆」翻找口袋拿钱包。



「我没有那种东西……不过，这个时段我大概都会在这里。」



「那我再来聆听☆」活力充沛的微笑——脑中响起无线通讯……阳炎。『夕雾，凉月他们好像出事了。快会合。』



『好——』回复——跟少年挥挥手、向后转。「那么，期待他日再相逢（AufWiedersehen）☆」



朝她的背影挥手回应的少年——小声低喃。



「再见……夕雾小姐（）。」



参



百万城邦第二十四行政区（OW）——MPB总部大厦十二楼=女子队员宿舍／凉月的寝室。



面向书桌，教科书翻开，神情木然闷闷不乐——已换上便服。



挂在墙上的制服=胸前血迹斑斑——懒洋洋地想着「得拿去洗衣店送洗了」。



脑中闪现吹雪昏迷前的表情——不断流下的血／悲伤的眼神——每每忆起就不住颤栗。焦躁消除了恐惧。结果——造访的是黏稠的虚脱感。



可恶。这是在干嘛?我干嘛让自己如此忧郁?莫名其妙。



忧郁种子之一——方才呈交的悔过书=「为了救助队员而毁损观光资源」。



踢坏的客舱门——游乐园单位盛气凌人地向MPB请求天价赔偿=副长以有前例可循为由，推给观光资源保护局比照办理=凉月被迫书写堆积如山的文件——就为了一扇门，害自己被深不见底的倦意包围。



忍不住归咎于害自己吓到、当时表情可以去拍恐怖片的吹雪。



想找人抱怨，对方人正在六楼医疗楼层进行全套精密检查。



拨专线电话询问=白搭。医护人员不会透露病人的状况——只知道目前仍未恢复意识。



联线官（Chorus）——绝对不用在杀人现场出勤、受到严密的安全保护、而且升官管道畅通，与自己的立场截然不同。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然而——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没有答案的思考，促使恐怖——焦躁——忧郁等内心的旋转木马前进。



敲门声响起——门冷不防被打开=阳炎。「妳连晚餐前也在准备大考?妳就那么想放弃现在这个收入比照大人的高所得工作?不过瞧妳的表情可不像这么一回事。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出来会畅快许多。」



「想打听在普拉特发生了什么事就直说，蠢章鱼。」冷冷地。



「发生了什么事?」「啪」地吹爆泡泡糖、坐在床上——似乎既兴奋又期待。「妳是怎么让那位楚楚可怜的纯情少年鼻血直流昏死过去的?」



「我只不过捏住他的鼻子让他吞三次口水。」



「……那是共济会（Freemason）的仪式吗?」（注：18世纪初于英国伦教成立的国际性友爱团体。主张超越种族、阶级、国家，爱好和平的世界大同主义）



「是打嗝啦。」嗤之以鼻。



「喔～我所知道的妙招，是把头抬高，让喉咙呈垂直状态，再用吸管喝举高过脸的杯水。」



「听来像是忍者的修行。」毫无笑意。「倒是妳，妳跟那位中队长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没。我们只是一道逛街、陪他买钓具、再让他请了杯卡布奇诺。此外我也得知了他另一个嗜好是搜藏古籍。我们约好下次一起去国家图书馆（Prunksaal）。」



「哦——」



「附带一提，我在梦中早已与他约会好几次，却怎么也没进展。」



「是哦。」



「他有女友了。之前他受伤时，我看过那女人随侍在侧。」



「哦。」



「妳好冷淡吶，小队长。安慰我一下会少一块肉吗?」阳炎突然欺上来抱住她——凉月以手肘回顶。「谁理妳。要安慰找夕雾去，蠢章鱼。」



「夕雾正忙着用那具坏掉的电话跟天国的妈妈讲电话。」重新坐好——迅速回复淡淡的表情。「妳们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惊讶——其实拜伙伴来房间打扰之赐，心情的乌云也奇妙地远离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丝谢意都没表态。



忽然又心事重重地开口：



「……妳还记得第一次因公杀人的事吗?」



「不记得了。」阳炎一副妳现在问这个干嘛的表情。「听说为了避免留下精神创伤，我们都用过人格改变程序。好让心灵适应危险的环境以彻底执行任务。」



「那个程序目前还在使用吗?」



「没有了吧。我们大伙在初期阶段只用过两次，听说后来发现程序有缺陷就停用了。」



「只用了两次，我们就变得杀人不眨眼了?还是说，我们天生都具有那样的素质?」



「或许吧。最起码我们待在<儿童工厂（Kinderwerk）>时都接受过适性测验，也通过了。」



探索儿童心理的测验——当中最直接的一种。以非常写实的计算机动画重现车祸=让他们观看幸福美满的夫妇与婴孩被辗成纷飞肉末的瞬间。



有的孩童当场晕厥／有的孩童呕吐不止／更有孩童因为惊吓过度而丧失了记忆——当中有三名孩童的反应异于常人。



凉月=咯咯发笑。阳炎=完全面无表情。夕雾=高唱吓一跳＆车祸SONG。



忆起当时的影片——讽刺的笑容。「被辗成肉末的人算什么。活在人世的人远比没有任何痛苦就走了的他们更重要——」



磅!房门突然被打开，夕雾登场。「今天的晚餐菜色是什么呢!——夕雾想吃红通通的韩式凉拌生牛肉!」



神情微妙的凉月+阳炎。「……发言拜托看一下场合，夕雾。」「妳害我想象到了。」



夕雾=愣住——头上传来声响=全馆广播。『各队部队长注意，请于2000时在201会议室集合。重复一次。各队部队长——』



「真受不了。趁现在去用餐吧。」凉月——暂时放下玛丽亚来电通知的期待=与两名伙伴一起去餐厅。



晚间八点——总部大厦二十二楼=某间会议室。队长级人物简报会议。



完全看不到餐后的悠闲气息——只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凉月脸上毫无表情、漆黑得让人联想到黑咖啡（Mocha）的眼眸盈满深切的苦涩。



「过去四周以来，MPB独自研拟因应生化恐怖活动的对策，征召了部分志愿参加的通讯分析官进行演习。任务是透过网络学习与执行电子战术。」



讲台上=MPB副长法兰兹-利根-艾尔哈特——高瘦身躯／菁英风银边眼镜／队上首届一指的智者=人称『蜘蛛网法兰兹』的宣布。



旁边=稳如泰山的大队长奥古斯特-天龙-科尔——盘石般的躯体／比枪口更不留情的眼神／不管是案发时或会议中均很少发言=人称『沉默的奥古斯特』的目光扫射。



讲台另一边站着一位高姚的女子——警戒的神情有如刀刃般锐利。



副长。「在那场电子战演习过程中，一名通讯分析官的脑内芯片遭到入侵，陷入昏睡状态。同时间也查明了这并非普通的生化恐怖活动，而是相当于第一级警戒状态的紧急情况，有请这位公安局员详细说明。」



副长一面走下讲台一面注视女子——女子点点头，步上讲台。



「敝人是<公安局高机动队（MSS）>副官妮娜-潮音-雪妮碧黛。」



以异常冷静的声音告知的女子——纯白套装／乌黑短发／如黑钻石般的眼眸／冰肌玉肤／英气焕发的美貌／犹如冰雕般直立不动／完全谈不上亲切——与凉月同是土耳其裔／凉月是混血，女子是纯种。



「这次入侵MPB通讯分析宫脑部的，确定是连主服务器分析网也能突破的自行突变型间谍程序，通称<百首巨怪泰风的黑舌>。」



主服务器——管理都市机能的巨大AI总称。各局拥有个别主服务器，监视／管理都市全域，拥有干扰各种终端机的力量与权力、统筹核能发电厂与传送塔等国家层级才能使用的机构。也能介入战车与战斗机驾驶程序的操控，堪称与核子并列为本世纪最强的反制武器。



能突破其分析网，就形同在中世纪出现了能自由飞越护城墙的存在——对于都市管理者而言，等同是自宅遭受到比恐怖炸弹攻击更大的冲击。



女子=冷冽的眼神-声音。「这个间谍程序同时也是部分集团联络用假想现实空间<席琳克丝的苇笛>之门钥。此外我们仍继续在监视被称为牺脑体兵器的特殊兵器有无流入市内。这种兵器是针对大都市主服务器得以入侵大型兵器并制止启动的电子干扰力所设计，中枢装置使用人脑，所以能不受一切干扰持续活动。」



凉月——震惊=恶寒／火冒三丈／忿怒与不快使她的眼神化成了利刃。



冷若冰霜的女子紧接着解说——凉月连在内心吶喊「太离谱了」的时间都没有。「大部分情形都是从活人身上摘除大脑移植到兵器上，但这次案件分析是『以电子方式入侵通讯分析宫的大脑进行掌控、作为牺脑』。」



「咚!」——腹部深处产生冲击／像是吞进了大冰块般颤栗不已。



复苏的声音=『我实在很想帮小凉——』



愚蠢的大笨蛋——内心的吶喊——宛若悲鸣。



「目前尚未发现该牺脑体兵器的实体。许多情形都是大脑主人死后兵器才觉醒，但这一次是夺走MPB通讯分析宫暨传送员、也就是吹雪-彼得-施莱谢尔的意识，直接入侵活人的大脑侵占机能。只怕兵器启动的负荷会让大脑受创、几小时内大脑——甚至肉体就会死亡。而启动的兵器一旦危害城市，我方的『主服务器』有可能会将『他身为兵器中枢的大脑』视为『危险因子』予以破坏。」



搞什么鬼，你这世纪大猪头——忿怒／虚脱／混乱的情感让凉月头晕目眩。



总是待在安全地方的你，总在最后方远眺我们战斗的你，干什么跑到前线去?干嘛没事找事做、接下这么蠢的任务?又没人拜托你。我从没说过要你那么做，一句也没有。连躲子弹都不会的木头竟然状况外地跑进杀戮现场——去你妈的开什么玩笑!



「我们确认将兵器运送进来的集团已于『火星之敌事件』之际瓦解。分析可能是国内极右派集团<纯粹士兵（Linesoldat）>的十几名余赏一接收了兵器、计划用在无差别攻击上。」



屏幕——显示数张分析过的设计图／预测的兵器形状／特征／对抗措施。



「我们MSS向来秉持只要<拥护宪法反恐对策局（BVT）>暨所有相关组织做好接纳的准备，我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与各组织分享到手的情报。但由于彼此都没有余裕支持武力，还请遭袭的组织自行处理。」



全场哗然——屏幕上映照的商标=「Princip.inc」。



凉月的眼神更加锐利——如同磨得发亮小刀刀尖的目光／杀气／忿怒。



然后是脸部特写——一名男人。



「这张照片是某位重要证人遗留给我们的证物……」



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刚强的美貌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悲叹的神色。



「这个男人，就是将多数兵器偷渡入城的支持型恐怖组织。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理察-特拉克尔……他便是所有恐怖行动的幕后黑手。」



凉月屏气凝神、死盯着男人的照片不放。



秃得很干净的光头／炯炯有神的绿眸／尖尖的鹰钩鼻——喜孜孜的表情。



心理测验=幸福美满的人转眼变成肉末的影像。



要让他也有同样下场的念头发出声响、膨胀开来。



肆



MPB总部大厦六楼——医疗楼层。



集中治疗室=厚重玻璃的对面。



躺在床上的吹雪——卸下手脚的身体盖着毛毯。



人工呼吸器／头部与身体插满管线／周围的器材不计其数／数名监视吹雪脑内活动的分析班人员于隔壁房间待命。



凉月——半瞇着眼／怒不可遏地透过玻璃凝视。



阳炎和夕雾原本也来了，顾及到沉默得吓人的凉月心情先行离去。



沉睡的吹雪——只是取下双手双脚，看起来却好小又无防备。



婴儿般纯洁无垢——其脸颊染血的冲击影像再度反扑。



「『这个』……真的是『必要』的吗?」



复苏的声音=吹雪——天生的无肢症儿。



生来就没有手脚的婴儿——医师不想让双亲受到打击，隐瞒事实将婴儿移到别的房间。想当然耳，双亲坚持「让我们见见小孩」——见面=看到缺少手脚的小宝贝，父亲与母亲异口同声说：



「真的好可爱喔。」



夫妇对于孩子的肉体缺陷并不怨天尤人、反以丰富的爱灌溉、滋养，小吹雪就这样一天一天长大。



双亲的意愿——让吹雪上「正常小孩」的幼儿园。训练他运用肩膀、腰部、下颚、嘴巴代替手脚，用餐-游戏-捉迷藏-唱歌。画画均难不倒吹雪。



遗传自双亲的笑容加上最新型全自动轮椅，让他在园内大受欢迎。



但是六岁时，政府单方面认定吹雪是身心障碍者——认为他必须接受机械化。强制将他与双亲分开、带到<儿童工厂（Kinderwerk）>。传闻=政府想得到IQ出类拔萃的吹雪。



双亲抗拒——「没有手脚有什么错?」动用所有关系想带回深爱的孩子，推翻了儿童顺利局「原则上孩子得隐姓埋名抚养长大」的方针，成了得以频繁与亲生小孩会面的特例。



凉月／吹雪——十岁时初次相遇。



在<儿童工厂（Kinderwerk）>健身楼层，她看见了被高年级孩童欺负的吹雪。



高年级孩童=忿恨不平的男生集团——父母不来会面／对于形同被遗弃的命运感到绝望／拒绝职业训练、能否毕业也毫不在乎、成长过程充斥着脱轨忿怒的小孩。



吹雪=因为其楚楚可怜的容貌，凉月误当他是女生——闯入。



二话不说——怒不可遏的凉月打起架来所向披靡。在健身楼层可以学到五花八门的手脚操控训练课程——凉月最擅长的体育竞技=拳击。



正好在当时，最早学会操控身体的夕雾因高度学习能力获得赏识，「转入」维安机构经营的训练学校——给予凉月打开双拳契机的夕雾不在。



凉月变得易怒、焦躁得就快爆炸。她不见得是想拯救弱小，可能只是单纯想大干一架。



五对一——凉月压倒性胜利。毫不顾虑对方是否会断手断脚的狂暴姿态让吹雪为之惊叹。



插图028



「暴力」又「冲动」的「问题儿童」=<儿童工厂（Kinderwerk）>不时对凉月下的评语。



但是吹雪坚信她的「正义感」——从不打交道的陌路人，变成一起吃午餐的朋友。



误以为对方是男生的吹雪说：「我想变得像你那么强。」



误以为对方是女生的凉月想：「我若像这家伙这么可爱就好了。」



那样我就能忍受爸妈不在的寂寞了——那样我就不会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了。



互相拥有对方欠缺特质的两人，一起参加好几个课程。



少女惊讶于少年的聪明与温柔——感到认真说出「其实我认为自己也许不需要手脚」的少年是与自己截然不同、圣洁的存在。



少年惊讶于少女毫不胆怯的态度与运动神经之发达——万分推崇笑笑说出「用腐烂的手脚一路爬到医院」这段过往的少女，是与自己截然不同、能以本身强大意志突破万难的人。



女孩欣羡——吹雪秀气的五官／博爱的态度／前途无量。



男孩仰慕——土耳其裔充满异国风情的脸庞／抽烟组唯一的女生=凉月在本人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当成了偶像。



她对他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填补夕雾不在的空虚，只是跟吹雪在一起心头就暖呼呼的。那是不同于伙伴的一种互相肯定的情谊。或许那种感觉现在也丝毫没变。



但是异变冷不防到来——吹雪的父母。



政府高官也不敢得罪的富有犹太人——吹雪竟然获准假日可以外出。



凉月也连带沾光。是吹雪跟双亲要求的。邀请她到他家，凉月也就跟去了。那是很温馨的晚餐会。在一无所有的凉月面前不断上演的家族爱。



怎么看都像是完美无缺的儿子——以及在他之后诞生下的四肢健全弟弟——父母一视同仁、平等爱护。起初感受到的和乐气氛立刻消失，最后凉月被禁锢在遭到背叛的悲切想法里。



涌现的念头——化为言语道出。「我不是犹太人，不跟吹雪信同一个神，也能跟你们一起吃饭吗?」



吹雪的爸爸跟妈妈说：再没有比信仰更自由的了。重要的是对于他人的爱。



那句话让她理清了没来由的厌恶为何。妈妈是奥地利人、爸爸是土耳其人，两边家庭反对自己父母结合产生的冲突冰冷地打醒了她。



两边都不认同孩子的天生缺陷，深信会自然好转而放着不管，差点因此害死了亲生女儿。



政府认定为残障后，还嚣张地说生下残障儿童有什么罪。



望着笑瞇瞇的吹雪——凉月的心发出了哀号。



你有人爱——毫无疑问的。而你也知道自己是被爱的。



你的父母单纯只是为了见上孩子一面而来。<儿童工厂（Kinderwerk）>里没人有那样的父母。



属于自己的家、充满爱的家人、温馨的餐桌、父母无条件给予的上百个亲吻。



我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但我明白绝对要不到。只能埋藏在冰冷心底的所有需求，你却理所当然地全拥有了。



所以你才想施恩于我吗?看到你们炫耀家族爱，我的心就痛到不行，这份痛你可明了?



可恶可恶可恶——怪不得你会被欺负，你这大混帐!



在那之后——绝口不提自己的心情，一味与吹雪保持距离。



日常对话——冷淡以对。某天再次看到吹雪被欺负——她也只是冷眼旁观。于是吹雪自行反抗，推倒了高年级。



凉月大声叫好。然而事后听说吹雪的解释——小凉确定要当警察、而我也确定被分发到军队了。所以妳才故意没帮我吧。妳希望我自己也能保护自己。因为有小凉妳看着我——我才能独自鼓起勇气。



凉月的内心——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别开玩笑了，猪头。我只是不能明日张胆欺负你，才转作壁上观看你被欺负。在这之前我也只是想尝尝受你依赖的感觉罢了。



去他妈的无可救药的滥好人。既然你什么事都爱代换成亲切，我就彻底利用你的亲切吧。



囤积再囤积的情绪终于爆发——高年级霸凌集团被送进急诊室。



很难不被取消将来职训课程的暴力行为——但是吹雪拚命袒护凉月。哭诉自己被盯上，凉月为了保护他才会动手云云。



愤慨——喂喂喂喂，我只是太过焦躁罢了。你袒护我个屁啊!那是我的角色啊。我的角色不就是保护你心情就会变好、受你倚赖、沉浸在优越感里无法自拔的存在吗?



内心隐藏的忿怒——以欣羡为名的苦楚。



终于凉月／吹雪——将满十一岁时=开始真正的职业训练。



对于可能会分发到纷争地带的吹雪，第一次激发出怜悯之心。



看到电视新闻——亚洲-非洲纷争地带日益白热化的影像。为了调停而派往当地的联合国军队／奥地利士兵／百万城邦出产的机械化儿童群。在战斗地狱出生入死的人。



吹雪双亲托人关说也没用——他势必得投身充满腐败与枪火的场所。



离别时刻分分秒秒逼近——第一次涌现想给吹雪什么的念头。但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吹雪高兴地说只要自己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然而吹雪是「超级运动白痴」——简直是神的旨意。



军方拒收——其「脑力」获得情报部高度评价／都市维安机构极力争取。



最后分发到MPB——成为通讯分析官暨联线官=安全-高收入-升迁管道通畅的职务。



命运急转弯，成了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幸运儿。



「感动万分的重逢」——当时已成为特甲儿童的凉月，见到感动落泪的传送员吹雪，顿时有种强大的挫败感。



人生如屎。上帝的心根本就是偏的。爹不疼娘不爱、只能变成杀手的我，竟然有个不用上战场的天之骄子跟屁虫。真是他妈的孽缘、他妈的滥好人。既然如此，我要变本加厉，彻底利用你到死——



「妳要在那里站多久?」



玛利亚——不知何时已站在走廊上吞云吐雾／在烟灰缸捻熄烟蒂／招招手。



「跟我来。」



默默跟在后头——进入集中治疗室。



来到病床隔间的另一边——架子上=放有吹雪被取下的手脚。



玛丽亚指着吹雪的左手——紧握的拳头。



「即使联线解除了，依然打不开。」



凉月靠近一看。那只左手握着的东西——滤嘴。宛如握住的是什么宝贝。



『我实在很想帮小凉』——



不该染血的脸颊——他该是纯洁无垢、该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



「——去你妈的!」



做完简报之后，隔了十几个钟头才终于喊出的嘶吼——冲动地转身向后。



冲出隔间、欺近躺在床上的吹雪。



「开什么玩笑!能利用你的人只有我!你竟然让不知打哪来的蠢蛋利用你宝贵的大脑，你这混帐!」



目瞪口呆的医师群+通讯分析班的各个成员——双臂抱胸好整以暇望着两人的玛利亚。



「我会让你复原的!回到原本的你、把你吓到不敢再想些有的没的!藉由保护你来满足自我的角色……是我才对，你这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伍



百万城邦第二十行政区（Brigittenau）——多瑙河与多瑙运河的中州。



欢乐的气氛=戴上世界名人与政客头套的市民群。



以核武制成的十字架嘲讽政治与宗教权威的热闹活动。化妆游行／反战恐怖主义／反政府主义宣传活动／大杂烩般的欢乐庆典——「世纪末庆典（Findesiecle）」。



MPB车辆小队跟着游行队伍巡视周边——美仑美奂的装甲车上，<猋>小队三人穿着公关部特制服装倡导和平。



凉月=身穿黑色羔羊服装——轻飘飘的花边／迷你裙／包住小屁屁的底裤上印有字样=



『D=W☆AD／MPB』=「全心为您（Deinetwegen）☆神之羔羊（AgnusDei）／MPB」。



眼神凶恶的坏羔羊——宛如神用来拭去世上罪孽的抹布。



阳炎=红色羔羊——性感犹如抹大拉的马利亚。



夕雾=白色羔羊——纯白如纯真的圣母玛利亚。



攻坚布署——静谧／迅速。伪装成游行的警备编队。



分析敌方假想现实程序得出的结果=游行行程表／推断出袭击地点／锁定某愚蠢兵器的使用计划——藉由主服务器<刕>监视该地区全体。



无线通讯=副长。『截听到敌人的通讯。确认位置。敌人一发动袭击就立即镇压。听清楚没?』



直接流进大脑视觉皮层的图像——敌人位置／预测对方可能持有的武力／各小队负责的地点——瞬间高涨的战意。



在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前，个人隐私权的价值在治安、恐怖威胁与经济的操弄下，就比路边的狗大便还不如了。首先是美国与英国完成了白人世界窃听网「梯阵（Echelon）」——接着法国／德国／俄国／中国也起而效尤。所有电话-电邮-传真均自动截取／透过巨大系统进行分析。



譬如若有人每天从坦尚尼亚打越洋电话到越南，而且内容都提到「炸弹」「CIA」「盖达组织」，该系统就会自动透过欧美的服务器启动，以计算机全天候监控那个人的通讯。加上先进诸国主张维安机构窃听是合法的——现在横行这一带的集团对话也被一句不漏地记了下来。



昔日先进诸国中，唯有日本反对将窃听合法化——尽管被揶揄是「情报白痴」依然尊重「自白」。结果——发生多起被联合国认定是「拷问」的行为=不管清白或有罪，在辩护律师末陪同的情况下，长期关在密室审问／暴力相向／恫吓威胁／使用各式脚镰手铐／像在猎捕女巫般不断凌虐、使无辜人民被冤枉栽赃的案例层出不穷。



日本的诸多「先例」，反倒提供了先进诸国「窃听很重要，可以让无辜之人免于坐牢」的力证——就连联合国也不得不承认：无视于对隐私权的侵犯、准许维安机构进行窃听，就结果而言更能防止警察施暴。



就这样，不管这群彼此连系的武装集团成员对现今蔚为流行的合法窃听知不知情，他们的正确位置与路径正一个不漏地统统被锁定，早在扣下扳机前就被列为「格杀勿论的重大罪犯」，完蛋大吉。



大马路——一群社会劳工党成员一面猛批国家的怠惰政治一面行进。



冷不防一辆卡车自侧边冲出，用扩音器嘶吼。



「我们要让堕落的民众觉醒!势必得予以重击!」



载货平台打开——一群武装犯跃下=戴着头套／拿着自动步枪。



但他们连第一发子弹都来不及发射，就被MPB<怒涛（Drang）>中队的狙击手群射杀了。不到几秒便全军覆没=血迹斑斑的卡车在街道上蛇行——一如预测，冲撞上接连杀过来堵住卡车去路的MPB装甲车车腹=停下。



市民对突如其来的枪声产生了反应／发出哀号／意料之内的恐慌——MPB各小队封锁街道诱导市民疏散。同时也持续将武装集团赶人事先就禁止市民进入的「狩猎场」。



最初的枪响一秒后／离最初的死者出现地点一公里后方——凉月=副长的无电线通讯在脑内炸开。『确认完毕，四个定点均有敌人!黑犬（Schwarz）-红犬（Rot）-白犬（Zerberus）!<猋（Zerberus）>全体出击（AllSturm）!』



『了解（ja）。』低声应答=凉月——最初的枪声响起的同时就已跃下／激昂的战意／在空中发出狰狞勇猛的低吟。『走了，阳炎、夕雾——狩猎的时间到了（Jagdzeit）。』



三人各自选择不同的路线／包围敌人——疾速奔向「狩猎场」。



凉月——踢击大楼墙面、如疾风般移动。「传送开封。」



类似远吠的鸣声——随着祖母绿几何形光芒，手指／手臂／脚／服装纷纷解体=置换——变形成漆黑的流线形钢铁手脚／护住重要部位。



犹如炮弹般飞去——奔向打算趁乱混入这一区的乔装邮务车，自四十五度角的斜上方一拳砸下——充分发挥双手双脚的超震动型雷击机能。



轰隆——挡风玻璃碎裂／车体垂直飞到空中／撞断路树落下。



戴上头套的武装犯们从倒栽葱的货台爬了出来。凉月朝向魔鬼终结者=肌肉发达的前加州州长／叼着雪茄的切-格瓦拉／禁烟标志上的香烟男迅速欺近——连举起武器的余裕都不给就开打-痛殴-回旋踢——化为汪洋血海。



爬出前座的武装犯——身穿邮务人员的制服／扮成以走私飞弹与绑架他国人民闻名的亚洲独裁者／头戴如今仍是F1现役车手英雄舒马克的头套。



他们才刚举起枪枝——头套暨头部便接连破裂。



精密的狙击（follow）——阳炎。与右臂一体成型的超传导式（Rail）来复枪=自大楼屋顶冷酷无情地射杀。



敌方支援——从办公大楼四楼空楼层举枪瞄准的武装犯们。



头套=梳着狮子头的前日本首相／蓄着白胡子的神明／父子两代持续对中东发动战争的美国总统／以走私飞弹出名的亚洲独裁者的老爸。



正要朝地上的凉月乱枪扫射的他们眼前，白银闪光肆无忌惮地飞舞。



磅!夕雾踢破窗户闯入大楼内——歌声响起。



「大家一起来，万福玛丽亚☆」



指尖放射幅宽二微米的钢丝刀刃×5×2，将五具武装犯尸体／枪枝／头套／墙壁／窗户／柱子彻底分尸。



地面——市民早已疏散／徒然冲入犹如无人马路的货卡。



狂奔的凉月——将卡车驾驶座连同驾驶整个击碎。打横倒下的车体／摔出车外七零八落的武装犯们=抓住其中一人胸口破口大骂：



「你们想启动的蠢兵器在哪里?快说——!」



将对方的身体提到最高时，磅!地面一阵晃动，那个出现了。



MPB总部大厦——医疗楼层／开刀房。



「脉搏微弱!脑波有异状!」医师群的声音——身穿手术服的玛利亚。「准备复苏!从外部远距离遥控的大脑接受多重干扰已超出负荷!要不了多久，肉体就会进入假死状态了!」



隔壁房间——分析班以猛烈之势开始一连串作业／追踪吹雪的脑内活动／尝试了上百种解放手段／意图阻上对方以电子手段占据-



墙上设置的屏幕=复数影像／全是第二十行政区（Brigittenau）的战斗光景。



玛丽亚瞥了屏幕一眼=横越画面的漆黑特甲少女。



「她正在战斗……是为你而战喔。」



喃喃细语=对着沉睡的吹雪——终于，少年的心跳耗弱、陷入了等同死亡的状态。



第二十行政区（Brigittenau）——大马路涌现了地鸣。



震惊与颤栗——运用战意压抑住／恶狠狠地瞪向路面。



男人高喊：「导致市民堕落的伪宪兵!我们要用赌上性命的铁槌，击碎你们的迎合主义!」



「赌上性命?」凉月——战意转成杀意／抓住男人的领口提在半空猛然摇晃。



「我听你在放屁!那你干嘛不用自己的大脑!?」



爆炸——突破柏油路面冲出的某物=灰色巨大机臂／挖土机。



前端的挖土机滑开=格林机关炮对准凉月——发射让人眩目得睁不开眼的炮火。



惊人的炮击一发接一发=轰爆了男人上半身／血溅当场／凉月的左臂产生龟裂／机甲被压扁／碎裂——翻滚闪避／迅速跳开／逃离火场。



紧追不舍的机枪臂——闪闪发光的钢丝缠住了炮管。



自四楼跃下的夕雾／运用窗框的杠杆原理——将炮管拉往大楼方向，空楼层墙壁顿时化成了特大蜂窝。



阳炎的狙击（follow）——射穿机枪臂的弹匣／引发小型爆炸／炮口空转／炮击中止。



副长：『定点2出现兵器!重复一次!定点2出现兵器!全队动员形成封锁线!动作快!』



地面的龟裂不断延伸——凉月站起身=再度申请传送置换破损的机甲。



无反应——专责与主服务器联线的传送员不在。



申请与执行之间只耽搁了一丁点时间／不协调感——忍不住焦躁起来。



MPB车辆小队封锁住马路——所有中队员在周围的大楼与路上举起大型枪火严阵以待。



副长：『音响探测确认了下水道里的目标物外形。根据MSS提供的信息，断定为机能扩张型军用机体野猪。已取得各队火力全开的许可。重复一次，已取得各队火力全开的许可。』



接二连三贯穿厚实地面的机枪臂——意图在市区大肆乱枪扫射的愚蠢兵器，凉月盈满苦涩的眼眸确认了它的登场。



数辆大型卡车大小、沉甸甸的灰色六轮战车。



侧面是辅助移动的四只短脚——六管机枪臂型格林机关炮座。



机体前部=一对獠牙般的雷击器——不折不扣的钢铁怪物野猪（Wildschwein）。



各队一齐射击——大型枪火／反战车炮飞弹／火焰-火焰-火焰。厚重的装甲凹陷、起火燃烧、压扁——撑到不能再撑时，敌属兵器突然暴冲。



刨挖柏油路面强行突破——全速撞向形成封锁线的车辆群。



敌方雷击器发挥功效=炸裂。



装甲车被轻而易举地弹上路面、翻滚，将大楼墙面撞了个大洞。



勇猛的野猪战车——背上的机枪臂型炮台启动／扫射。



炮火暴风雪——大楼窗户纷纷碎裂、无一幸免／大楼墙面弹痕累累／碎玻璃与水泥碎片倾注而下／队员动弹不得——寻找脱身机会的凉月+夕雾。



阳炎最快动身／百发百中的狙击（follow）——陆续破坏机枪臂弹匣／半数停摆。



敌人瞄准装置捕捉到阳炎=集中炮火攻击——阳炎趴下身子／犹如被钉在大楼屋顶上动弹不得。



一前一后逃出的凉月斗夕雾——野猪即刻反应=机枪臂朝向前方的夕雾开展。



夕雾迅速闪避——即兴式游击——背后发生爆炎／火雨／接近敌人。



凉月欺近——朝敌人后脚击出右直拳=雷击／冲击——轰隆一声，野猪屈膝跪倒。



车轮旋即回转／猛然转向凉月——露出獠牙=雷击器。



「来得正好——!!」



凉月振臂挥出的左拳，正面进入敌人雷击器冲击传达角度内。



轰隆——差了两位数的体重差／冲击差／获准的武装层级差。



整个人被弹飞——支离破碎的右臂-右脚飞上半空。



摔落地面倒下——冲击使得凉月有好几秒完全丧失意识（Blank）。



白银闪光缠上凉月的身体。降低切断能力的钢丝——将凉月的身体迅速拉到大楼遮蔽处的夕雾——自己也一起藏身之后，大楼墙面旋即遭受敌人炮火的洗礼。



野猪前进——驱动宛如压路机的车轮，完全突破封锁线。



副长下令铺设的对战车地雷群——被机体的步行用足部踩扁——爆炎=不痛不痒／毫无拦阻效果。



第二道封锁线——装甲车以及征收市立公交车形成的车墙。



一转成攻坚态势，严阵以待的队员群便发射反制武器=黏性特强的凝胶弹／缠住脚部的钢索——野猪战车动作变得迟钝／扯碎／挣脱。



猛然惊醒的凉月——咬牙再度传送／祖母绿光芒／因响应申请的对象不是吹雪而是AI群感到焦躁不耐。



『凉月醒来了。』夕雾回报——目光冷静追逐敌人的动静。



『那浑帐是要去哪?』凉月——吐出含有苦味的唾液。



阳炎解说：『总部的分析结果方才出炉了。从这里经过联合国都市、约百公里远的核能发电厂好像预设了自爆程序。恐怕吹雪的大脑在那之前就保不住了。』



特大级的愚蠢计划——只顾着发动无谓又乱来的骚动，却浑然不知会失去什么的人=活脱是镜中的自己／也想报以同样的忿怒大开杀戒。



『开什么玩笑!在那之前我会先让它沉入多瑙河!』



『那里是最后底线。一旦那家伙渡河进入联合国都市，主服务器就会采取非常手段「破坏吹雪的大脑」。』



怒火中烧——两眼通红。不发一语奔出／于街道上疾走——跳跃／踢击大楼墙壁、如子弹般移动=绕到敌人行进路线前方。



夕雾+阳炎——循着不同路线各自追随凉月。



野猪横冲直撞——瓦解第二道封锁线／被劈成两半的巴士飞上半空。



踩扁装甲车、跃向河岸广场的野猪——一枚漆黑子弹=凉月袭来。



即刻举起三具机枪臂准备迎击——其中一具遭受狙击而中止炮击／一具被钢丝捉住朝向地面炮击。



剩下一具与凉月正面对决——雷击／炮击。



粉碎的机枪臂／凉月的右拳碎裂——沿着敌人装甲背面摔落在地。



爬行前进／握紧左拳——持续不间断=施以雷击最大值的强打／强打／强打。



装甲凹陷——若连里头的中枢装置也予以破坏，就能阻止这头怪物。



雷击连打。吶喊——喊出不成意义的忿怒声音／焦躁的声音／悲怆的声音。



又或者是被逼到绝境者祈祷的声音——但破坏不了装甲。



不以为意再度进攻的野猪——回转巨大六轮=凉月紧追不舍。



转眼就横越广场、撞上河岸的小小咖啡厅。



建筑物半毁——被抛到前方的凉月=摔落／爬起——身后就是河。



对岸的彼端——联合国都市的摩天大楼群。堤防沿岸——直属于BVT的军用机体群一字排开=没有一架会来到形同最终防线的河岸这一边／亦不会掩护凉月等人。专心致力于保护联合国都市等主要机关——不管要牺牲哪个部门的哪个谁、都不会踏出自家势力范围的一群，净被规则、陋习与自己人意识牵制住的可恶家伙。



跨越建筑物的野猪——驱动车轮摆开突击架式。



凉月——举起现今才随着闪光再度传送的右拳。



没有掩护——没有突破对策——也没有迎击的手段。



只有无止境的忿怒——还有可恨的无力感。



「啊————!!」



泪水夺眶而出——挥舞空虚的拳头／被神明遗弃的黑色小羊发出吶喊。



敌人笔直前进——獠牙=轰出巨大雷击。



右臂全毁／全身机甲产生龟裂／扎马步张开的两腿膝盖折断碎裂／朝正后方弹飞／手脚乱踢乱抓、被抛入河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下沉——泪水被混浊的河水淹没／野猪踩踏河底的地鸣震耳欲聋／牢牢抓住污泥淤积的水底抵抗水流／拚命屏住气息。



『我实在很想帮小凉。』



开什么玩笑!少得意忘形了你。别会错意了。滥好人世纪大猪头。你明明就适合后方支援、适合躲在安全的地方过着幸福的生活，怎会妄想来帮助我这样的人呢，真好笑。我羡慕你羡慕得不得了，不知该如何消除那种心情而苦恼悔恨不已。但是「最让我痛苦不堪的」，竟然是「你流血了」。「你的生命就要定到尽头了」。



『不准杀死吹雪——!!』



凉月尖叫——无线通讯／特定线路／经由传送塔「直接向主服务器上诉」。



『听好!敢杀死吹雪就给我试试看!我会把你这个大白痴揍得稀巴烂!我说到绝对做到!如果不想与我为敌，就快给我把新手脚传来，让我把那家伙打爆——!!』



沉默了一瞬间。



就在她怀疑主服务器是不是把自己视为危险因子而中止传送时——



冷不防地发出燃烧般的祖母绿光芒。接着是从未听过的电子声音。



『为因应增强的威胁，获准使用高度武装。妳的行动亦适用于战时状况。提高战斗员联线权限。解除能量平衡。』



传到净是污黑淤泥水底下的声音——来自主服务器<刕>本身的告知。



『特甲LEVEL3（NiveauDrei），传送开始。』



犹如天使的祷词。



凉月的身体消失在水面下两秒后——野猪朝河里进攻。



下一秒——夕雾抵达河岸。



再下一秒——阳炎赶到河岸，运用复数探测确认凉月的位置。



再下一秒后——接收到位置信息，夕雾准备冲进河里救人。



零点零一秒后——



河面扬起几近一分为二的壮观水花，巨大六轮战车向后翻飞腾出水面，擦撞混凝土堤防，在轰隆声中倒下。



夕雾——呆立。「……咦?」



阳炎——瞠目。「怎么回事……!?」



张开歪七扭八的脚部、爬起来的野猪——凹了个大洞的前半部机身／折断碎裂的獠牙。



河面再度溅起水花——漆黑特甲少女猛然跃起。



「万福面丽亚，喵的。」呸地吐出含有泥味的唾液——燃烧的双眸。



双拳=熠熠生辉的抗磁压型雷击器／角状冲击放大器自两肘伸出／双脚采用放电性冲撞材质／两脚踝经过特化、能抵消反作用力。



插图038



二话不说全力疾奔——朝野猪侧腹饱以浑身解数的右直拳。



激荡——拳头的接触面藉由抗磁压／电荷／产生了大得离谱的冲击钉。自手肘伸出的角烧得通红=放热。两脚爆出青白色火花——两脚踝喷出抵消作用力的爆炸气流。



地面碎裂、野猪的侧面装甲大大凹陷、车轮轰飞、巨大战车整个浮起。落地——引发地鸣。蒙蒙的沙尘=折断的脚部划过天空。



遭受打击的前部与侧面隐隐发光=带电。如钉子般钉入的冲击力依然残留。「啊……这种感觉真好，可恶。这种感觉真的好到爆……」



半瞇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利落地走近——野猪正激烈甩开折断的獠牙。



凉月=神色凄怆——冥府守门犬的笑容。



振臂挥出左拳=忿怒与欢喜奔流的上勾拳——命中战车正下方。



打击=爆击——右前脚折断弹飞、新的冲击钉刺入机体内部。



三者滞留的冲击相互放大增幅，合成一记巨大的打击——眼睛看不见的三根钉子同时产生共振／旋即膨胀。



炸裂——六轮战车的全部装甲均从内侧破裂。钢板被撕裂、卷起。



毁灭性打击——动作停止／机能停止——几道黑烟袅袅升起，完全静寂。



松了口气——比出熠照生辉的中指。「阿门。你这猪浑帐，活该被烧成烤乳猪。」



剎那间，野猪又再度动起来——外露的配线=以仅剩的脚摇摇晃晃前进。



冷不防伸出机臂——抓住凉月的手臂／抛投出去。



凉月=直接着地——冲入河里的野猪=内部冒出惊人的黑烟。



「给我站住!」急追——阳炎突然冲到她眼前。「慢着!」



夕雾向两人飞扑——三人一齐趴倒在地的同时，巨大爆炸声响起。



自爆——叹为观止的水花溅起。零件随着河水如雨一般倾注而下。



MPB队员纷纷赶到河岸——人人手上都握着重型火力，看着兵器的末日。



凉月站起身——只看到河面载浮载沉的残骸，最后全沉了下去。



「它……是为了让我远离爆炸?」诧异——手脚倏地分解成粒子状=伴随着祖母绿的光芒回复成平时的手脚。



毫无不谐调感的还送——灵光一闪。



「是那小子……」答案浮现——是吹雪「帮她架起」与主服务器间联系的桥梁／「帮她开启」特定线路／在自爆前脱离敌人的支配，反过来「帮她操控」敌人。



『我实在很想帮小凉。』



复苏的声音=颤栗不知为何传遍全身。



脑海浮现吹雪的脸庞——染血的白皙双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眼前发生了」。



用无线电联络总部。『喂……吹雪呢?我将那玩意彻底击溃了喔!他没事吧?是吧，副长!大队长!那小子没事吧……』



没有回应。



『喂……让我跟他说话。』无意义的仰望着天空=像是在搜寻对方的踪影。『吹雪!快回答!事情落幕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刚才总部的医疗班来电——』副长的声音突然传来——通报全队。『敌人兵器静止的同时，吹雪-彼得-施莱谢尔的心跳也停止，目前已确认脑死。撤退归营。重复一次，敌人兵器静止的同时——』



凉月像是掉进了黑不见底的深渊，茫然仰望着天空。



望着伴随手脚传送而来的亮光在天空飘舞，下意识想抓住那些光，却随即消散无踪。



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蓝天某处——为生者开出活路的死者安息之所。



凉月的两手虚软垂下——阳炎与夕雾也不敢跟她说话。



「我，将那玩意儿，彻底击溃了……」



断断续续吐出——两人还送成普通的手脚，悄悄接近，自两侧碰触凉月的手臂。



「我，把坏蛋彻底击溃了……那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事……」



空虚的笑容——滴泪未掉。



虚脱的身躯摇晃了一下，两人从旁牢牢地撑住她。



多瑙河沿岸——对岸的第二十二行政区（Donaustadt）。



「看到没有?那就是这座城市的特甲儿童。原本该是我们的尖兵，却因为种种缘由与企图作梗，最后成了难缠的敌人。」



喃语般的声音——鹰勾鼻男人放下双眼望远镜，看着身旁的人。



「哦……想不到也会有不按『理察先生』牌理出牌的事。」



沉稳的声音——有点冷调。面带微笑的少年=拿着小提琴盒。



「不不，正好相反。如何将出乎意料的状况做有效的活用，也是我的工作重点。还有，我应该跟你说过叫我『特拉克尔叔叔』吧?」



少年微笑不语，凝望着河的对岸。望着广场上与伙伴站在一起的白金发丝（Platinblonde）少女。



½



百万城邦第二十四行政区（OW）——MPB总部大厦六楼=医疗楼层。



联线官（Chorus）死亡经过四十几个钟头——医疗班与分析班至今仍在会同检查／分析中。



至今仍然无法见到遗体。凉月没吃多少东西就把自己关进房间，也不响应阳炎与夕雾的呼喊——最后是玛利亚直拨凉月房间的专线。



『请妳来看一下吹雪小弟。』



她才以一脸恍惚的睡相走出房门。



体谅到她的心情，阳炎与夕雾什么也没说，默默跟在后头。



电梯——一走到医疗楼层，玛利亚已经等在那。



玛利亚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带领她们来到楼层最里面。



绕过厚重的玻璃——来到另一边。躺在病床上，被毛毯盖住的小小身体。



手脚皆被取下，看起来格外娇小又无防备——难以想象毛毯下的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藉年。那本是如婴孩般纯洁无垢、需要呵护、该被疼惜的存在。绝对不会染血、理应远离夺命的罪孽、理应待在安全且幸福的场所。



即使被心痛无比的羡慕侵袭，内心的某处也是一直那样想的。「非这样不可」。无论自己变得多么污秽，至少要让这小子能「永远」身处自己构不到的幸福世界——



凉月走近病床。没有流泪——到目前为止，她尚未掉过一滴泪。



抓着毛毯缓缓从脸庞拉开。



躺在上面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吹雪。



那是涂有红色漆料的某种东西。



像极了俄罗斯民俗工艺品的某种东西。



有着红咚咚两点腮红的舞娘正吐舌眨眼睛——



一个很大的俄罗斯娃娃。



凉月+阳炎+夕雾纷纷蹙眉。



「……这什么鬼东西?」



凉月——四十小时以来说的第一句话／狐疑的表情／锐利的眼神／睡眠不足导致的熊猫眼／加上没进食，头脑一整个呆滞-



「这是我的抱枕小玛。」（注：小玛名字源自于俄罗斯（Matryoshka）娃娃的原文Matpёшкa）



玛丽亚——一本正经地回答。



一个人影忽然从隔间窜出。



「对……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带着满溢的泪水——接得好好的手脚／纯白睡衣／纯白睡裤／有着白皙透亮双颊的少年。



见到吹雪-彼得-施莱谢尔清新得让人目眩的身影，让凉月掉入睡眠不足、空腹与难保不变成心灵创伤的精神冲击之中，同时也进入了近乎目空一切、感受不到一丁点感动的真空状态。她在眉间刻上比马里亚纳海沟更深的皱纹死盯着对方。



「总归一句，全是副长的考虑。」玛丽亚=很受不了似的双臂抱胸。「在吹雪小弟的大脑晶片设下多道陷阱，『故意』诱导对方的间谍程序掌控。受到敌人的程序与主服务器的攻击性干扰而死亡的是五台替身用AI。本人则伪装成死亡，透过主服务器张设分析场，尽情收集情报。拜此所赐，复数主服务器相辅相成，发现了多项恐怖计划档案——据说公安已经出动前往搜查了。只是兵器启动得比想象中快，让我们蒙受不少损失，所幸MPB这边『无人』死亡。」



「所以副长是怕吹雪存活的消息走漏给敌方，才告知队员死亡……」阳炎=感慨万千。



「哗——☆夕雾也想要小玛——☆」夕雾=兴高采烈。



「对-……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少年危危颤颤的泣诉——恳求：「竟、竟然……撒这种漫天大谎。我、我、我绝对不是要欺骗小凉，只、只是、想帮上小凉的忙……如、如果妳不肯原谅我，就、就揍我吧。尽、尽管揍我没关系……」



泪眼泣诉的少年——形状优美的鼻子忽然被捏住而沉默。



「小……小、小、小小小小娘～?」



凉月的利眼死命攫住少年的脸。



搜寻他脸上有无残存的血迹。脸颊纯净细嫩到完全想象不出被血溅污过，甚至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气息。



凉月心想：我之所以不想看他被血玷污，或许就是因为这张脸太纯洁了。



还是说——有别的理由?难道自己是为了守护如此纯洁的人才会拚命挥舞拳头?这个想法一直在她脑海萦绕不去。



有够蠢的——我的个性没那么正直好不好。反正一定是某个扭曲得近乎愚蠢的理由，绝对不是单纯认为这小子很纯洁。这样才符合我的个性。



用睡眠不足而萎缩的脑袋瓜思索着——



「是哦——」



冷冷地回了一句。



「小……小小小小娘……」



比殴打更有杀伤力的打击——吹雪浑身震颤／泪珠扑簌簌滑落／脸色苍白得可怜。凉月的手放开他的脸，不带一丝同情与犹豫，转身就走。



「……那不算是生气吧。」「……应该不是。」



阳炎+夕雾——交头接耳／像是在看稀有动物。



「小……小凉……」



可怜的少年像是对全世界感到绝望般跪了下来，玛利亚拍拍他的肩为他打气。



走下逃生梯——来到平台。



躲起来想点烟时，不禁打量起自己的拳头。



想象自己泡在福尔马林里那天生的手——依然握紧的拳头。



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瞬间，凉月觉得那只拳头稍梢松开了。



「有够蠢的……」



低喃——忽然又有别的意象窜人心头。吹雪和家人——但不是吹雪的家人。



而是「凉月的爸爸和妈妈」。受邀到「那个家」的吹雪。是自己邀请吹雪的。



净是过去的自己难以想象的光景。



「吹雪那家伙……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其实乐得要命吧?」



副长与吹雪的恶作剧Eulenspiegel——特大级的。再度想点燃香烟之际，却因为前仆后继涌现的泪水打坏了抽烟的心情。



「有些事能做，有些事打死也不能做的……猪头!」



一屁股坐下——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握着打火机的手碰触泪水，为自己体内居然也有如此温暖的东西而震惊。



抬头仰望天空。让不是血，却与血同样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脸颊优雅地落下。



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



在<儿童工厂（Kinderwerk）>时的念头再度复苏。不知该相信什么才能活下去。始终找不到能牢牢依附的东西。不同于心头火的强大想法。



如今的自己却委身于这舒服的温暖感，嘶——用力地吸了吸鼻水——



「真想——拯救世界啊……」



断断续续地吐出低语。



第贰话



ScarletOb-La-Da



Ҽ



人生几近完美。



扰人清梦的清晨五点临时出勤令——命令下达时间是昨夜十点过后。



勉强起床造成的睡眠不足——肾上腺素益发不足的倦怠／拜MPB全员出动的蠢骚动所赐，本来可以休假补眠的甜美上午，以及与米海尔中队长的国家图书馆（Prunksaal）午后之约全都泡汤了。



总之，这是让人一点也提不起劲来的晚春之晨。



再加上「她」跟伙伴猜拳猜输了，只得孤零零地在MPB装甲护送巴士车顶架设的特别舞台登台演出，运用不受车体摇晃影响的绝妙平衡感，手插腰、扭转上身，重心略偏向一旁，摆出人称「扭曲」的巴黎时装秀名模姿势，展现超有看头的曼妙身材。



嗯咕、嗯咕、嗯咕、嗯咕、嗯咕、嗯咕、嗯咕、嗯咕……无懈可击的八拍节奏。



丰润的红唇间，「噗」地吹出一个大泡泡。



一头火红的长发（Rotegluehende）／冰冷澄澈的灰眸／完美无瑕的美貌／发育良好，看不出只有十四岁的砂漏型身材／制服包不住的丰满上围别有<猋（Zerberus）>游击小队的标章。



公关部特制的军装风制服——基于不让人联想到纳粹或军国主义的顾虑，风格大转弯，指定迷你裙搭配深红色吊带袜。性感指数直逼慰劳美军的花花女郎，不时以挑逗淫荡的手势将拥有最新探测装备的超长距离狙击用来复枪架在腋下，尽情发挥诱人魅力。



犹如深红母杜宾犬风情万种的她搭乘装甲护送巴士，夹在MPB装甲车辆小队／机车小队／机动搜查课+国际搜查课的巡逻警车等前后拉开六百公尺的车阵警备戒护中。



进入百万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区（Sigmund）——驶上通向维也纳国际机场的主要干道。



任务=护送四十七岁的国际重量级掮客犯威利-科科史屈卡到机场。



涉案超过五十起而被追缉、运用各种手段合法潜逃的黑社会大人物，一时大意开车撞上形同公物的公园垃圾桶肇事逃逸，毫不知情的辖区警察开罚单之际误打误撞逮捕归案——拘留。



全欧洲的国际搜查官立刻赶到百万城邦集合——将公权力伸张到极限，以撞倒垃圾桶内容物散乱一地等小罪无限期拘留重量级掮客犯。



当然如此一来，人权拥护团体无疑会高唱异议，基于对犯罪嫌疑人「公正审判权」的尊重，国际法庭亦赞成「让他于全部EU加盟国接受审判」，形同落井下石的裁决。



因此「他为了轮流于欧盟各国接受审判，最少也要关上四十年之久」。



余生势必都得在三十多国的法院与拘留所度过，也就是变相的无期徒刑。化为终身囚的重量级掮客犯，正由维安机构的护送行列浩浩荡荡押往下一个审判国——葡萄牙。



闻风而至、全程实况转播的媒体，虽然从市中心一路跟来，但在离机场五公里处的田间卧海上，依旧跟着的也只剩小猫两三只。



不用摆姿势给媒体拍摄了，可以懒散一下了——「她」才这么一想，脑中就响起噪音——无线电（犬笛）。



『总部呼叫红犬（Rot）、总部呼叫红犬（Rot）。听到请赶快回答。』副长又开始唠叨。



烦不烦吶——应答时小心不让内心的话化为无线重言语传送出去。



『这里是红犬（Rot）。怎么了吗?总部。』



『我接到报告，护送巴士车顶只有妳一人。黑犬（Schwarz）跟白犬（Zerberus）上哪去了?』



是谁告的状?压抑住内心的疑问。



『这里是红犬（Rot）。她们两位可能随着千缕风飞翔而去了吧。』



啪叽=副长握紧通讯麦克风的声音——怒不可遏的表现。



『……我没有收到有人殉职的报告。别说些触霉头的话。』



『真不愧是副长。竟然一听就知道是美国的追思曲「别在我的坟前哭泣」。』



『那原本是为逃出纳粹德国魔掌的逃亡者所写的诗。先不说这个——』



『完全正确，副长。请不要在我坟前哭泣，我并不在那里、我已化为千缕风的这段诗句，是为了安慰遭受纳粹迫害，无法到德意志本国的——』



『母亲坟前追思而悲伤不已的好友而写的诗句。不用妳讲解我也知道，阳炎。』从犬类代号变成本名——副长真的生气了。『机场就快到了。那边有大批媒体守候，想暗杀囚犯的人也早就严阵以待，凉月跟夕雾竟然不见踪影。等查明两人的位置后，我再追究连带责任——』



忽然从「她」——红犬=阳炎的身旁陆续发出人声×2。



『是。总部。我刚才从坟墓底下生还回来了。』



黑发（Schwarz）少女——黑犬=凉月=嘴上叼着香烟。



怕被媒体拍到抽烟照，整个人趴在舞台装饰隔板后躲起来，点燃的HOPE短烟×6——将烟蒂一一丢到马路上=湮灭证据／破坏环境。



『夕雾躺得平平的在监视天空的动静喔——?』



有着白金发丝（Platinblonde）的少女——白犬=夕雾=打了个大呵欠。



同是猜拳的赢家享有的特权——将宣传任务搁一边、在舞台上躺成大字形，哼哼唱唱的警戒监视天空的当中，不知不觉爱困而打起瞌睡。



『笨蛋!』忿怒的咆哮。『多家电视台的直升机正逐渐接近!妳们散漫的模样要是被拍到，这个月的休假就统统改成去练习场报到!』



『报告总部、报告总部。那个有可能是敌人喔。要把它打下来吗?』凉月=朝正从远方逐渐靠近的直升机比出中指。



『收到小队长发出的攻击命令。』阳炎=举起夹在腋下的来复枪，摆出撩人姿态。



『夕雾也想飞上天空——☆』夕雾=兴高采烈地踩起小跳步，展露天空之舞。



『静静警戒待命就好!』喀锵=摔掉麦克风的声音——结束通讯。



再度回归静寂——凉月表情不耐的瞪着阳炎。



「妳这猪头!连代点名都不会。」



「这很难。使用多数乔装（Dummy）回路是能变声，但人没出现也蒙骗不了。」



「妳不会动快一点啊。快到让屏幕上看起来像是有三个人就好。」



「恕我没有那样的高机能。」语气不悦。「下回我会准备好洗衣板做成假人。反正妳受到尼古丁影响胸部有缩水倾向，那样就很像了。」



火冒三丈。「我会准备一头涂得红红的荷兰乳牛给妳用。反正牠也有一对像嚼到后面的泡泡糖下垂的豪乳。」



因为睡眠不足而紧绷的气氛——夕雾一脚踢散。



「好——☆夕雾呢，想到了椰子先生的歌☆」



「……哪来的椰子?」



「应该就是我们正在护送的囚犯威利-科科史屈卡吧。」



「哦……音是有那么一点像。」



「还有那位先生今后得在审判之海，像颗椰子果实般漂流也是一点。」



不顾深表赞同的两人，夕雾剧场径自于设定成全频道开放的无线电上揭幕。



『三!开唱!来自南国的椰子先生，因为弄乱垃圾遭到逮捕☆虽然他还做了很多很多坏事，可是供出来会被邪恶的坏朋友杀掉☆因此接下来四十年，他必须用三十国的语言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弄乱垃圾?」才能活下去☆』



怕被媒体截听到，通讯小队立刻将这首发言不当的歌曲暗号化，多数队员也默认嘲笑大坏蛋的穷途末路是无上的乐趣——未将噪音进行滤波化处理，让歌声传达给全队。



凉月+阳炎——热烈拍手。



「这么一唱感觉好悲壮。」



「光各国先行请款的审判费用就足以吃光他全部的财产了。最后只剩一条老命的他也会成为全欧洲犯罪联盟追杀的标靶。」



「活像在猎女巫。是说他做了什么好事，落得到处被追杀?」



「与高科技犯罪黑帮共谋，进行国际性内线交易；透过政权混乱的国家军队走私兵器；滥用遇到天灾的开发中国家复兴支持的契机进行人口贩卖。」



「有、够、强。」低语——断断续续。「那种大坏蛋就只能用撞倒垃圾桶的罪名逮捕吗?反正这个国家也想好好利用那样的坏家伙吧?」



「我们能碰的，就只有没了利用价值的坏蛋。只要这个社会仍有抓坏蛋的需求，我们就得出手。」阳炎=难得同意凉月。



突然变得愤世嫉俗的两人——夕雾轻快地举手。



「是——※椰子SONG第二弹，可以开唱了吗?」



「可以，唱吧。」「快唱给我听，夕雾。」



笑盈盈踩着小跳步的夕雾一进入前奏，全体车队一齐停下——来到机场停机坪闸门前=透过扩音器对全队下指示。



『全员马上各就各位。将囚犯移交给宪兵特殊不对（KobraEinheit）以及机场特警。巴士驶入跑道。重复一次，全员马上——』



「夕雾正要开唱耶。」嘟起小嘴——连忙安抚。「好好好。」「待会再唱。」



三人一落地——巴士启动／七百公尺外的航厦露台已挤满了大批媒体。



巴士通过闸门——在保护机场的部队护卫下驶上跑道。



副长：『好。吸引周遭的注意后，后方的装甲车辆小队先移动。货机已在南侧机场等候<大奖>。游击小队随后跟上担纲护卫。』



『是——』小队长=凉月爱困的回答——朝后方的装甲车辆小队徒步走去。



大阵仗的欺敌行动=以防囚犯遭到暗杀灭口的对策。



严密警戒下吸引众人目光的巴士上，乘坐的是诱饵搜查官=<铭谢惠顾>。



真正的囚犯正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恐惧，藏在七辆装甲车之一拘禁。



一接近那辆<大奖>装甲车，便有一名女子从副驾驶座下来，说道：



「好棒的歌。想必科科史屈卡听到时也会抱着膝盖哭泣吧。」



嘶沙——阳炎停下脚步／像是如临天敌的刺猬竖起内心所有棘刺，凝视对方。



金色短发／孔雀蓝眼珠（PeacockBlue）／感觉很干练的高挑美人。



因为小队制服又戴上帽子一时没认出来；那个女人无疑就是「射手事件」之际，不只在游行时让阳炎气得火冒三丈、还抱住受伤的米海尔中队长一起坐上救护车扬长而去——



「米海尔中队长的女朋友……」喃喃自语——旁边的凉月愣住。



「咦……?那个就是……」思索的表情——眉头一皱。「嗯……?她是谁来着……?」



夕雾活力充沛地举手。「我知道☆谢谢妳的聆听（DankeSchon），茉莉搜查官☆」



「哎呀。」女子眼睛睁圆——态度异常地期待。「妳还记得我?」



夕雾歪着小小的头——目不转睛盯着女子／如婴儿般无表情地搜寻记忆。



努力没有成果=收回前言。「呃——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妳刚才不是讲出名字了?」焦躁——揉着额头。「就是那个……什么来着——」



「不用想了。」女子=嫣然一笑的茉莉搜查官。「还记得我的名字就很棒了。为了训练妳们特甲儿童动用了二十名以上的工作人员。我只是那其中的一人而已。」



「训练我们?什么样的训练?」



阳炎——被妳训练过的记忆，我要当场从脑内去除!运用意志力明快的反问。



女子苦笑了一下——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阳炎内心的棘刺更多了。



「不是很重要的训练……妳们靠自己学来的更多——」



忽然响起「吧答吧答」激烈搅动空气的声音／马达／螺旋桨——头顶上，方才接近的两架电视台直升机的其中一架低空飞行回旋而来。



「真怪。干嘛拍这边……」讶异的茉莉搜查宫——开启肩上的通讯麦克风。「这里是071。请帮我查一架空拍直升机。机体的商标是——」



直升机「咯哚」降低机首的瞬间，阳炎以肉眼辨视了「那个」——无人驾驶座／取代了空拍摄影机而安装的金属盒／别脚的涂装使伪造的电视台商标漏了馅。



『可疑的直升机朝<大奖>接近!』



阳炎紧急通报——各小队也交错发出同样的通报之际，直升机急遽下降。



「快闪避——!!」凉月怒喝——队员纷纷飞扑进到车辆遮蔽处。



凉月与夕雾各往左右机敏闪避／阳炎反射性抱起眼前的女子跳开。



一转眼直升机便逼近——像是拥有意识的生物，加速追击载有<大奖>的装甲车——朝车尾直接冲撞.



插图048



机首的金属盒炸裂——火焰弹。全白的高热火焰飞散、化为断头台刀刃的螺旋桨弹飞、将机场的铁丝网护栏大卸八块、钉入跑道。



「<大奖>遭受袭击!重复一次!<大奖>遭受袭击!」茉莉对着通讯麦克风大喊——站在逃过火劫的装甲车车顶，拍了拍阳炎的肩膀。「谢谢。」



阳炎的悔悟——糟，怎会救了这个女人啊，我真笨。



连金属也能烧毁的火焰使得<大奖>的防弹轮胎破裂=急速停下。



队员们赶来喷洒灭火剂、阻止里头的囚犯被烧死。但是车门熔解了打不开，上了手铐的椰子男，也就是四十七岁的威利-科科史屈卡贴在铺有铁丝网的通气窗哭喊：「救救救、救命啊!你们几个快、快救我啊!」



尖锐的警笛声——多辆消防车／救护车／大型洒水车自四面八方接近现场。



『这么快?机场早有准备吗?』凉月——人在跑道上=注视赶来的消防车。



『机场的消防出入口根本还没开启。』阳炎——人在车顶上=冷静观察四周。



『救护车为什么会从卸货站开来呢?』夕雾——站在铁丝围栏上兴高采烈地跳舞。



副长的声音。『接近现场的车辆没一辆是消防单位派出的车。请他们停车也不听。判断是敌袭的一环。准予应战。重复一次。准予应战。』



队员们立即因应——六辆装甲车以无法移动的<大奖>为中心组成防御圈／架设好机枪座／准备迎击。



见状判断乔装无效的敌方集团也有所反应——亮出手上的武器，敌意展露无疑。



扮成消防员的男人们拿出了预藏在消防车内的恐怖武器。



配备自动瞄准器的反战车来复枪——冷不防展开速射。



轰隆——装甲车的车体凹了个大洞／凉月身旁的柏油路面炸开。



『火力这么强啊。』凉月坏坏一笑：『走啰，阳炎、夕雾。狩猎的时间到了（Jagdzeit）。』



在装甲车车顶以完美的单膝跪姿举起来复枪的阳炎／于铁丝网护栏顶端以绝妙的平衡感跳跃的夕雾——旋即因应。



三人申请：『传送开封。』



少女们的手脚包覆在祖母绿几何形光芒里，瞬间置换=机甲化。



凉月——漆黑特甲=双手脚均配备超震动型雷击器。冲向逼近的消防车／自正面击出右钩拳——粉碎消防车车头。大型车被轰飞翻倒。



阳炎——鲜红特甲=与右臂一体化的超传导式来复枪／驱使十几种探测装置=大脑视觉分野同时掌握行驶的敌车位置-速度-角度。精准移动与身高同长的超大来复枪枪口，展露有如西部片神枪手的快狠准枪法。另一辆消防车、三辆救护车、一辆洒水车的司机陆续被射出的特大无弹壳子弹破坏头部、胸部、腹部，车辆接二连三失控——翻倒／停下。



夕雾——白银特甲=指尖发射出幅宽二微米的钢丝×5×2。



停下的救护车仓皇逃出一群武装犯，夕雾就降落在他们的正中央——举手。



「认为椰子是蔬菜的人请说是——☆」



才举起枪口相向代替回答的武装犯群，下一秒即被闪闪发光的钢丝肢解——五把枪也或右或左斜斜散落一地。



装甲车小队冷静迎击失去司机又失去机动力的敌人——保护<铭谢惠顾>的部队也赶来参战，以为可以将突袭部队一网打尽之际。



「来了!」茉莉拍了拍阳炎的肩膀。



别碰我。隐藏嫌恶感仰望上空的阳炎——搅动空气的噪音=滞空的另一架无人直升机急速下降。跟方才那架同样是以金属盒取代空拍摄影机——机首笔直朝向动弹不得的<大奖>，宛如炮弹般接近。



队员们立刻从地上枪击——变成蜂窝的直升机=但轨道依然没变。



阳炎枪口对准直升机，一动也不动——透过来复枪的探测装置比对直升机机种=自总部的档案资料库下载机体结构。



一支小队忙着撬开熔解的车门以拯救囚犯，凉月赶往支援——途中看到中了几发子弹、濒临死亡的男人紧抱着反战车来复枪，旋即改变行进路线。



察觉到其动静的夕雾立即因应——朝濒死的男人奔去。



阳炎=档案在下载一秒多后便已解压缩——维持直升机飞行角度与子弹穿透角度／精确又缜密地探查直升机的机体结构／进入充满静寂与虚无的完全狙击状态。



然后——不知是早就瞄准或是意外的偶然，浴血男子的反战车来复枪自动瞄准器不偏不倚设定成对准阳炎。开启速射模式——扣下了扳机。



砰隆——三连射。



特大号子弹弹道分毫不差逼近阳炎之际，漆黑特甲二话不说飞扑过来，驱使钢铁四肢与机械化身体防御——凉月的双臂／左脚凹陷炸碎、冲击扭曲了她的身体，高速飞散的钢铁碎片贯穿头部保护装置=通称<耳饰（Ohr）>所形成的不可视头盔=抗磁压防壁，撕裂了双肩与脸颊。



即便如此，凉月依然不改单膝跪姿作为阳炎的护盾。在敌人正要继续速射的前一瞬间，夕雾把钢丝能量开到最大射出，将男人与反战车来复枪一切两断。



子弹爆炸——男人连同枪身均化为无数碎片飞散。



阳炎不用转头看，透过复数探测资讯即掌握了一切，包括凉月的行动／反战车来复枪／夕雾的掩护。但是她的情感丝毫不受影响，完全没有「得救了」或是「感谢援护」之类的念头，一味专注于达成自己的意志与来复枪及子弹所要造就的大业。



脑中只有刀刃般的虚无感（nihil）与圣母般优雅指法的意象。下令解除跟手一体化的扳机与击锤之间的连结，发射特大号无弹壳子弹，贯穿逼近的直升机前部钢板，切断自动操控装置与操控系统的连结，粉碎尾翼的操作阀。



仅用一颗子弹便带来一连串的打击。直升机急遽拉起机首，但尾翼停止回转，重心因而偏右。直升机一圈又一圈地打转，划过上空、坠落在无人跑道——火焰弹扬起炽白的火焰。



「噗」地吹大的泡泡。「早知道一开始看到时先打下来就没事了，小队长。」



「呸」地吐掉唾液——含着血与钢铁的破片。「啊，喵的……贯穿脸颊掉进嘴巴里了。」



碎裂的手脚／颊上留下一道血痕的凉月——阳炎不住打量。



「刚才的冲击应该不至于贯穿抗磁压吧?」



「我觉得很难呼吸，所以把强度减弱了。」



「笨蛋，会死的。」



「喂!」冷不防有声音响起——身旁的茉莉一脸怒容。「伙伴帮妳挡子弹耶?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难怪妳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我的车一直跟在妳们后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要妳管啊死阿婆——等等，妳就是那个告状的?两股怒意正在挑战阳炎自制的界限。



「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啦……」



凉月一脸不耐地为她说话——阳炎打断，一口气说道：



「<猋（Zerberus）>游击小队队如其名，是三人一体的猛兽。是彼此的头、彼此的眼、彼此的手足，协助突击、掩护狙击、进行游击性的支持。为了该优先采取的行动，亦不可避免成为彼此的护盾。」



突然说不上话的茉莉——一脸震惊。



「这是参与实战之际上级对我们的教诲。这次她成为我的护盾，下次我也会成为她的护盾作为回报，请不用担心。」



「……妳真是忠实得教人意外。」茉莉笑了一下——旋即低下头／不知为何压低了帽沿遮住脸蛋。「尽管如此，还是有必要向伙伴道谢喔。」



阳炎还来不及回应，荣莉便转身背对她们自车顶跳下。



夕雾正好接在她之后跳过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夕雾知道名字却没印象的茉莉小姐，为什么哭了呢?」



凉月=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就叫妳别太咄咄逼人，小心被米海尔中队长讨厌。」



「我才没有咄咄逼人。」阳炎=淡淡地。「那个女人本来就——」



（一把年纪了泪腺还这么脆弱。）



突然噤口。感觉在某个六百光年远的彼方听见了某人的声音。



「……妳干嘛?」「怎么了吗，阳炎小姐?」



凉月+夕雾——窥伺着阳炎的表情。



「……我也不晓得怎么了。」



歪头纳闷的阳炎——说不上来。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也完全消失了。



贰



人生相当完美。



MPB总部大厦十二楼=女子队员宿舍。



上午十点——归队后补眠时接到米海尔队长的手机来电。



称许她今早的工作表现，夸赞她击落直升机的高明手法、说好的约会因为临时有搜查任务而取消，所以想转而请优秀的狙击手（Schartschutze）吃午餐——立刻跃起。



打从进MPB以来，自己就没有整理过房间的记忆；就算有，恐怕也已经埋在侏罗纪地层的深处了，阳炎急忙在房内挖掘衣服。东西乱堆乱放、衣柜别说想关上了，连动都动不了；地板也是堆得满坑满谷，越挖发现的东西越多，自己都不免佩服起自己——敲门声忽然响起。



凉月——脸颊贴着OK绷=不待回应便径自入室。「哇喔!竟然有个只穿内衣裤的女人在翻找垃圾。」



「Sexy?」摆出巴黎时装秀名模姿势。



「比较像垃圾处理场的假人模特儿。」



「真失礼。妳来干嘛?我忙得很。」



「妳从我房间拿走了大脑锻炼软件吧?」



「是不是大脑受到尼古丁的摧残开始退化，得靠玩游戏才能让大脑年龄变年轻啦?」



「呆子。」不悦——偏过脸去。「是吹雪说他没玩过……我才答应借他的。」



「哦～是这样啊。」眼睛露出了精光。「最近妳好像常找他准备大考?是想跟那位，IQ300的天才儿童较量脑力吗?妳该不会打算输给对方好博取同情，让对方安慰妳之余顺便偷握对方小手吧?」



「论反射速度我才不会输他!」半瞇起眼=毫不领情。「蠢话少说，东西快还来。」



「嗯……刚才是有看到在『那里』，不过我翻找衣服时又不见了。」



「『那里』……是『哪里』啊?」视线在提示完全不管用的杂物山上迷了路。



「喏。『那个』抱枕那一带。」



凉月转头——扭曲成怪异的表情。，



在床边的行李海半沉半浮的凉月型抱枕——公关部特制／限量产品。



「妳……妳……妳这笨蛋!这、这么丢脸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胡说什么。这可是送给市民投票中赞成MPB武装支持者的限量珍品耶。不对，等等。有了，就连那个一同送给吹雪好了……」



磅!凉月壮烈的左直拳——拳头贯穿抱枕的脸部=粉碎。



「妳敢乱来，我就宰了妳。」



凉月——红着脸／眼神认真。



打击的余波让床铺边缘的杂物山开始崩落——接二连三出现的<猋>小队周边产品=三人的Q版布偶。天使造型的夕雾公仔。凉月的签名照。手工制作的『猋』娃娃组=只有凉月的头部、右脚与左手的位置对调错置=一看就知道是阳炎干的好事。



「……妳眼里的我长这样吗?」捏碎自己娃娃的凉月说。



「不是，就一时手痒。」淡然说道——毫不畏怯。「啊，别用脏手碰触米海尔中队长的铜像。要的话那个副长型沙包任妳宰割。」



朝几可乱真的沙包挥出右钩拳。「啊——这个我也想要。」



砰!房门被打开，行李被踢开，夕雾登场。「夕雾想跟阳炎小姐借iPod～☆」



「咦?妳借那个想干嘛?」



「夕雾想装上麦克风，录下喜欢的小提琴先生拉的曲子☆」



「小提琴先生?」凉月询问。



「上次去儿童工厂（Kinderwerk）慰问，回程时她在普拉特公园遇见的。」阳炎解说。



「真的很好听喔～」不等阳炎许可就粗鲁地四处翻找——在成叠杂志与包包下挖出一个茶几。「呃?上面还铺了毛毯?」



「那个叫作KOTATU（暖炉桌），是日制（japanish）家具。是在茶几下装设了暖炉的优良设计，日本人（Janpaner）冬季的大半时间都窝在那里面生活。」



「好像蜗牛喔。」



「蠢章鱼!妳电源不会就这么开着吧?」手伸进去找开关，但是被桌下堆栈的大量漫画、DVD与翻译书籍遮住，莫可奈何地帮忙分门别类，但物品又陆陆续绩出现。日本刀。飞车党皮带。写有1/144比例的古城模型。



「……喂，妳何时变成哈日族了?」



「那里是日本收藏区。越过太平洋的那一带是美国收藏区。」



指着镜台——星条旗／两把手枪／吉他／奥斯卡金像／骑马机——全都是逛拍卖网站时冲动购买的。



「也有我误以为是口香糖而买错的美制（Amerikanisch）特殊戒烟尼古清。除了尼古丁之外连一氧化碳与有毒物质也一并重现、相当接近实质的抽烟，才嚼一口我就吐了。」



「那是妳呆……书桌抽屉塞着男用黑色内裤，妳到底是怎么分类的啊?」



「那个叫作包属裤。」（注：一种专门治疗包皮的男性机能内裤。内有特殊设计据说可治早泄、并有视觉上的增大功能）



「包……咦?什么东西啊?」



「那边是成人收藏区。对妳的刺激太强了，不然就是妳还没办法理解。」对臭着脸的凉月加以注释。「啊，全都是合法的。没有妳这个小队长该负责任的非法物品。」



「哎呀，有好多好多漂亮的男孩子喔?」夕雾——从附有布的茶几下拿出漫画阅览。



「那是日本的克里斯廷娜胖虎妹（注：影射『哆啦A梦』里一心想当漫画家的胖虎妹（ヅャイ子），她的笔名是クリスチーネ刚田）画的，描述少年之爱的作品。生于日本，风潮席卷荷兰、罗马尼亚、德国、法国、意大利，堪称是某种范畴的代表作。」



「别看了，快找!」终于关掉了暖炉桌的开关——从夕雾侧边瞄了漫画一眼=凉月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夕雾翻到下一页——「喔喔，这是……!」两人一起瞪大了眼睛。



「想借回去看吗?」



「咦……」凉月抬起脸——变得像火一样红。一把将书从夕雾手中抢走乱塞进茶几下。「收……收起来、收好收好。这种东西别拿出来。」



「夕雾还在看耶。」「呼呼呼，看来两位发现自己的新嗜好了。」



「吵死了，蠢章鱼!快将我的——」忽然在夕雾刚才翻出的物品当中发现眼熟的金属盒子。拿起来——打开里头=各种大脑锻炼软件。「喔，找到了。」



接着夕雾也在床头发现纠结成一团的电线——小心翼翼拖出来、在波涛汹涌的杂物之海中钓到了一尾iPod。「找到了——☆」



一把电线的另一头拉出，就从床底下连带拖出好几只被延长线团团缠住的布偶，活像是连在一起的马钤薯。



「哎呀，拉出好多东西喔?」



德国Steiff品的泰迪熊／印有NYANKO的日本招财猫／法国的卡斯柏＆莉萨——全都是队员婚礼上送的留言娃娃。



「那边是婚礼收藏区。听说放在床下会招来幸福的好运……」



最后跟着充电器被拖出床下的，是掉了右耳的破旧小猫布偶。



「结婚送这个当回礼太寒酸了吧。」凉月粗鲁地抓起——阳炎伸手迅速将那个抢走。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灰色躯体——胸前有手写的黑字=匪夷所思的记号。



「T.V.T.B.2014.9.5」



「……那是妳的宝贝吗?」看到阳炎的模样，凉月顿时压低声音——算是对那句「寒酸气表示歉意的轻声细语。但是阳炎只是歪着头，纳闷地回望两人。



「凉月?夕雾?」



「嗯?」「有～?」



「这东西是不是妳们的?」



沉默——面面相觑的三人。



然后凉月+夕雾注视着阳炎。



阳炎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



参



MPB总部大厦二十楼=情报分析-通讯班楼层——阅览室。



任何人都能使用十六台终端机自由搜集信息，不光如此，不知是谁带来的摇椅，甚至连咖啡机都一应俱全，有如某种封闭空间兼休憩场所。



为了跟米海尔中队长共进午餐，我转到既不会太华丽更不会太俗艳也不会太成熟的日常保守型婀娜多姿模式，不行吗?身穿一袭红色连身洋装、散发出以上意涵的阳炎，膝上抱着小猫布偶操作着终端机。



凉月跟吹雪将难得的休假浪费在准备大考上——前往图书室。



夕雾以公安窃听课的万全等级准备录音器材——到普拉特公园。



虽说是同一队，也不用三百六十五天都一起行动，各自实行目的。



阳炎在赴约前抓了个微妙的空档，调查那个没见过的神秘布偶。



制造商-销售商——不明。也未发现同款式的布偶。可能是德国Steiff出品的手工布偶，也可能是自制的独创礼品。



至于胸前的记号倒是很快就查明了。



「T.V.T.B」



「Tivogliotantobene」——似乎是意大利语的缩写。



意思——「我是如此爱你（Tivogliotantobene）」。



哇喔。爱的小语?雀跃的继续查询剩下的数字。很明显是日期。



距今约两年前——用2014年九月五日发生的事作为关键词搜寻，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亚洲与非洲大陆啲纷争陷入泥淖，说到「A.A.」说到亚洲。非洲，俨然就是「碰不得」的代名词。



创下世界史上最多恐怖事件／过去最高枪下亡魂人数——某个地域更是0.2秒就有一人死于枪弹。不对，等等。离题离得太远了。搜寻更贴近自己的事项，显示出<猋>游击小队的出击记录时顿时停手。



2014四年八月二十五日——部队正式分发。



九月一日——盛大召开记者会发表=「扫荡恐怖分子作战」。



九月三日——开始作战。



九月四日——初次出击。



九月五日——记者会发表=「百万城邦最强的特甲儿童登场」。



（妳还记得第一次因公杀人时的事吗?）



以前凉月曾问过的话，「咚嘶」击中了她的内心深处。



她想不起来。



为了避免身入险地时留下精神创伤，她们都使用了人格改变程序。



但是该程序她们也只用过两次——谣传是因为发现程序有缺陷而停用。



2014年九月五日——也就是自己「生平头一次射中人那一天的隔日」。



不痛不痒地杀了人的隔天。



得知自己成了杀人凶手的那一天。



十二岁又九个月的某一天。



接着第二次出击——同年十月二日。



「连这也想不起来」。自己那天到底做了什么?死了多少人?自己又为什么幸存了下来?



这种感觉好怪。忘记就忘记，有什么不对?我们使用了那种程序，会忘记是必然，对目前的生活与工作也无碍。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这个布偶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特别记上这一天?那个「妳」是指我吗?那么送的人又是谁?是谁说如此爱我来着?



结果「她」一心想找到情报、追求理当存在的什么却撞上了墙壁。



<猋>的公开记录——初次出击／第二次出击。都无法阅览详细资料=SS加密。



特级机密密码?喂喂、等一下。我只是想知道我「做过什么事」耶，有没有搞错啊你?



对身为谜样的情报通暨解说者的阳炎而言，这是个莫名其妙的冲击——即便自己平日也老是把讨厌的记忆若无其事射到忘却的彼方消除，她心里还是燃起了一把熊熊怒火。



这是「属于我的」。是我的记忆、我的体验、我真真切切的故事。「竟有人想隐瞒我」，「岂有此理」!



下意识地将布偶抓得死紧，加把劲继续调查——使用不能张扬的手法取得的分析宫用密码回避封锁，途中不只发现人格改变程序，还闯进了特甲儿童的开发背景。



哦——心情稍微平静了些。送布偶的人搞不好就是训练自己等人分发到实战部门的人，或是特甲儿童的开发阵容。对方若是让人想喊一声爸爸的潇洒绅士就太棒了——心情愉悦地点开头一笔资料。



制造管理顾问托马斯-巴洛——2031年十一月辞职。



设计开发顾问路德维希-数马-门德尔——2014年四月死亡。



提案研究顾问泰奥-卡拉斯——2014年六月死亡。



心理开发顾问费雪-冯-波拉克——2014年七月死亡。



四名传送兵器与特甲儿童开发顾问在一人辞职后，剩下的三人相继死亡。



喂喂喂，这是怎么搞的呀。



突然发现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在自己三人初次出击前几乎全灭，这代表什么意思?诅咒?过劳死?还是明显的暗杀?是经历过那样的大事，我才得以存在吗?不管真相是举目可见的阴谋还是百般掩藏的秘密都很讨厌又很麻烦耶!不查了，STOP!再看下去还得了。



但是「她」将唯一幸存的托马斯-巴洛目前的消息打印出来——将纸张与布偶丢进外出包里，清除自己的浏览证据（Log）。



我在干嘛呀——带着无力莫名的心情站起身时，感到有视线射来。



隔了三个座位的男人——胸前别有队员证=分析课=情报监督官的标志。



糟了。他在监视我是否用了分析官用密码吗?不，就算真是如此，我应该也没留下能被第三者记录的操作痕迹。



无视——迅速走出阅览室，背后即传来声音。「有找到妳想要的资料吗?」



妈的。边思索借口边回头看着那名情报监督官。高瘦的身形。眼睛神经兮兮的，一看就像是分析课的人；眼皮底下赖着不走的黑眼圈，更是点明了他日夜都沉浸在情报海里。



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打定主意「装傻」到底，对方却先声夺人。



「我正好在做SS加密的定期管理。就算我多复制一份备份也不会有人发现。」



冷不防将诱饵丢到了面前。



变更战略=面无表情凝视对方，「噗」地吹大泡泡，在脑海中调出档案。



四名情报监督官之一——三十九岁，长得不差，但态度傲慢惹人嫌。没记错的话离过两次婚。作为诱骗的目标倒是个好对象。



泡泡糖「啪」地爆开。「为何找上我?」



坏坏地笑了。「看看有没有机会跟传说中的特甲儿童『一亲芳泽』呀。」



阳炎在MPB内部一直有个充满恶意与好奇的流言缠身——卖春。



去死吧色猪——适切隐藏内心的想法，完美地操控颜面肌肉，就连自己也快认为这是与生俱来的才能——报以娇媚无比的微笑。「温柔的男性随时都有机会。」



「我自认为比大部分男人还要温柔体贴。看妳这身打扮是要外出吗?我今天也『收工』了。妳下午三点也许可以顺道来我家一趟。套句妳们的用语，可能会得到很棒的战利品。」一副「上钩了!」的表情递过写上住址的纸条。



「我一定会前往拜访。」笑盈盈地收下，内心的棘刺全部射出——少瞧不起人，人渣!我不会让你碰到我一根寒毛，就能让你乖乖奉上个人密码与全部的通行码!



不免有些轻度的自我厌恶——以钢铁般的意志撑住。



散发过度洋溢的女人香，转身离去。



肆



「这样听起来，很有可能是小姐妳自己也不愿忆起的往事。」



未加修饰而机械化、随性而清爽，却奇妙地让人感到沉静——维持一贯语气的米海尔-宫仕-卡尔尤斯中队长。宛如由圆木切削而成的强健身体／短短的金发／沉静的褐眼／左眉有道伤痕／法国人与奥地利人混血。神态宛如被盯上但幸存下来的猎物（Trohae）大角鹿，动作自然地享用着午餐——牛排套餐。



真是怎样都好看——适时隐藏内心的想法，动作高雅地将炸肉排送入嘴里，不时戳戳布偶强调自己可爱的一面。「它看起来不像是很重要的东西。」



插图059



「对方不像是以貌取人的冒失之徒，也不像是缅怀过去的老人家。总之，会送妳那个的人应该是想隐藏什么。像我就会藉此博取年轻狙击手的欢心……只是很遗憾，那个人不是我。」



你已经够博取我的欢心了。怀着这样的思绪回视对方。「你以前也送过我东西。」



「射手事件」之际，狙击手的标志——麻将牌=红色文字=「中」。



原本想将装饰在浴室——寝室内唯一能一眼看到的位置——的那东西带来，再风情万种地由胸前取出，但很不可思议的，／心中有某种东西克制自己这样做。



「我送妳的不是什么值得称谢的好东西。」嘴角微微上扬，男人味十足的微笑。「真正该道谢的是『我』，谢谢妳肯赏脸收下。」



「我是觉得很匪夷所思，为何送给我?」淡淡回应，乐于承受被这男人另眼相待的喜悦。



「因为妳是熟知来复枪，又能为它拭去脏污的人物。」



哗——我被称赞了!因为实在太开心，不小心说溜了嘴。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棒到那种地步——」



突然噤口。称呼自己为「她」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特别是面对父亲时的「自称」——不自觉就说出口了。当然眼前的男人也知道「她」与「我」的关系，但在这种场合说出口，简直就是在说自己仍是小女孩嘛，我真笨。



发挥狙击手的本领，平稳胸中的鼓动=无视一心想隐藏脸红的少女——男人说话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那个『中』字麻将牌一共有四个。曾待过某支军方先遣狙击部队的四名精锐各有一个。他们将它视为只属于他们四人、表彰狙击手荣耀与彼此羁绊的勋章。但是那四人自恃手腕比他人高明，决定经营愚蠢的副业。」



副业——想必是国际法严禁的佣兵行业，但阳炎保持沉默并未点破。



不是在玩心理战术、而是犹豫该不该瞄准对方的难言之隐戳下去。



「那四人有坚定的情谊与默契，就算是不能声张的工作也漂亮地搞定了。但是某一天，其中一人发现自己的来复枪脏掉了。他从早到晚不断拆卸枪枝、清洗再重新组装。脏污却始终没去除，反而日复一日地累积。直到一天早上，他突然察觉到真正脏掉的不是来复枪，而是『自己本身』。只要现在的自己握着，来复枪就会『继续脏下去』。」



平静——自阅历丰富的男人口中逸出干燥如风的声调，阳炎不动声色倾听着。



「于是四人组分成了三人与一人。三人至今仍在某处赚大钱、一人成了某座城市的宪兵，领取还算丰厚的月薪，请得起优秀的后辈吃午餐，生活也还过得去。『只盼望那位优秀的后辈将来遇到那三人时，也能为他们拭去来复枪的脏污』——」



「抱歉。」实在不得不打断。「这是真的?」



回以少年般的笑容。「妳说呢?」



「你要我去对付跟你一样厉害的三名高手?」



「要那三人同时出现在这座城市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万一』真的发生了，还有『妳』在——只要妳能让我这窝囊废有这点安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开始尝到开心后的苦果了。『射手事件』时，我射杀了两名小孩。那样你还认为我没有弄脏来复枪吗?」



「妳射杀的是有着小孩模样的怪物。绝对不是小孩模样的天使。」



若无其事的话音底下，旧伤引发的痛楚正呻吟出声。阳炎不禁觉得：这个人该不会「也有过类似的射杀经验」吧?射杀天使——像是天使化身的某人。



「妳一定克服得了来复枪的魅力与美丽、危险与堕落。」



可是我希望人生过得轻轻松松吶——泄漏些许心声。「嗯……说不定喔。」



笑得很温柔的米海尔怀里的手机响起——按下保留／拿起账单。「无情的部下在叫我，我得回到烦人的工作岗位了。妳好好享受休假吧。」



「调查完这个，我再来享受。」布偶——阳炎并未告诉他与情报监督宫约三点见面。一度弃置的自我厌恶再度复苏。



「要是查出什么不愉快的事，记得马上跟伙伴还有『她』说一声啊，来福枪高手。毕竟我自己当年就是说不出口才会那么痛苦。」



百万城邦第二十三行政区（Liesing）——站在面对马路的咖啡厅，望着对街的建筑物。



崭新的教堂=圣奥古斯丁教派参事会——如同打印的信息所示。



四名开发顾问唯一的幸存者=托马斯-巴洛——进入兵器开发局之前即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的科学学会第一名毕业。精密机械业与神之路顺慧双修。任职于眼前的教会，政府亦不时委托他协助各式各样的开发事务。



离开总部时以电话联络过——等到约定时间到了才过马路。



教堂柜台——贩卖商品=健康磁石玫瑰念珠／天主教蛋糕卷／万福玛利亚均衡营养饮品。



真会做生意。深感佩服的请柜台通报，过不久里头出来一位少年。



「您就是打电话预约的那位小姐吗?」黑色学童服——柔软的金发／白皙的脸颊／神态宛如刚学会站立的小鹿，勾起了阳炎某种天线微妙的反应=眼睛发出精光。



嗯、嗯——脸上写着「我很可口」的美少年啊。脑中净是对同龄对象傲慢的遐思。



「小姐……」少年——感受到寒气似的缩了缩脖子，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阳炎。



「抱歉。我正是先前打电话来的阳炎-莎宾娜-库尔兹林格。」



「我是冬真-约翰-门德尔。请进。巴洛神父马上就到。」



一同前往祭司室——在沙发就座。少年动作利落地端出咖啡与蛋糕／做任何事都很认真的态度相当讨人喜爱／与吹雪有些微不同的模范生微笑。



「请慢用。这是教会做的蛋糕。请尝尝看。」



「谢谢。」呵呵呵，你真乖，快坐在姐姐旁边——狼心的呢喃。



「咦……?」少年——感受到对方怪异的氛围，又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身子。



「没事没事。」佯装不知。



「让您久等了。」年过半百的男人人内——祭司服／头发花白／深刻的皱纹／神态宛如伫立于严冬中的老橡树。



「谢谢您肯拨空见我，巴洛神父。」起立——殷憨地鸣谢。



「谢谢你，冬真。接下来由我处理就好。」男人=巴洛神父如此吩咐，少年似乎松了口气，一鞠躬——离开祭司室。



「来，请坐。真想不到妳会主动与我联络……妳还记得我吗?」



泰半料想得到的话语——「自己的确少了某部分记忆」的念头越来越强。「不。」



宽慰的微笑。「没关系。我不过是几十名相关人员的其中一人，何况在最终执行阶段之际，我也退出了开发行列。」



「然而神父先生至今仍在协助公安局。」



「妳调查过了?」温和接受的口吻。「信徒中也有人对我的经历与行为相当不以为然。但就我而言，协助治安维护起码能让我赎罪。」



「赎罪……?」



「我反对让机械化儿童使用传送式武器，因而请辞顾问、完全退出开发行列。对于我当时未坚持留在开发在线反对到底这点，我至今依然相当懊悔。」



「神父先生为何反对?」



「基于人道理由。当时的传送机体对人体有害。还有开发单位动用庞大资金、用途却交代得不清不楚……诸如此类的理由。」



「不管是哪种工业开发，或多或少都会牵涉到金钱利益不是吗?」



「或许吧。但是牵扯到武器开发一切就大不同了。牺牲的等级也天差地远。我们的团队说什么都得完成传送时不会破坏人体的机体设计。否则使用未完成的机体，难保不发生类似人体实验的恶例。」



「托您们的福，我至今才能活在人世间。」



柔和的微笑——沉重的声音。「特甲儿童现已广为社会大众接受，想将一切归零是很难的。为了能帮上妳们，我才会继续协助公安局。妳想听的，是我这样的老人辩解吗?」



「我想请教您的是人格改变程序造成失忆的可能性，以及取回该段记忆的方法。」



「……是『替身（Sundenbock）』。」感伤——沉重的声音显得更沉了。「我听心理部门解释过梗概。就是在内心的一部分筑起一面护盾。那面护盾会遭到精神上的冲击『破坏』而『消失』，来守护原本的心。那面暂时性出现的心之护盾就称为『替身（Sundenbock）』。」



「也就是……多重人格?」



「不是。人格并未分裂。而是心的一部分因为冲击而粉碎，而那个过程会使得心灵本身更加强韧。就像注射疫苗会让身体产生抗体那样……我听到的是这样。」



「也就是说，记忆也会跟着那面护盾一起消失不见?」



「亦可说是『那段记忆』才是『替身（Sundenbock）』。」



「『替身（Sundenbock）』若没被破坏，会不会形成『另一个』人格?」



用力摇摇头。「应该消失的东西，不会一直留存……此外，已经消失的记忆也只是被心灵本身吸收，并不是真的消失了。」



「会再想起来吗?」



「会吧。等哪天心灵成长到某个地步，也就是心中完全做好准备、足以让过去受到的冲击重现之时。抑或是……在必须藉由忆起才能跨越某种障碍的时刻。」



声音沉重得几乎快消失，对话中断。这位老绅士这把年纪了，所背负的各种重担似乎仍是现在进行式——想着想着，见对方态度亲切，便丢出有点危险的问题试水温。



「除了您以外的三名开发顾问均已死亡，神父可知道个中缘由?」



「除了不幸意外还会是什么呢。他们都是前途无量、被寄予厚望的人才。」灵光一闪——脱口试探：「方才那位少年，是不是设计顾问路德维希-数马-门德尔先生的公子?」



神父重重叹了口气——啊，他生气了。



「妳的消息真不是一般的灵通。台面上他是某车厂的设计技师，冬真也一直那样认为。」



难怪少年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政府兵器开发者。对方的眼神诉说着：别对孩子多嘴。阳炎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也没有那种意思。



「就算开发者死因可疑，也不会危及现在的妳们。一切都过去了。要是执意追究，难保不节外生枝。」



我也觉得很危险啊——脸上的表情化解了对方的戒心，最后从包包取出关键物品。「我在自己房内找到这东西，但我对它毫无印象……神父可有头绪?」



神父凝视着那掉了一只耳朵的破旧布偶——露出看似悲伤的微笑、又像是看着亡友照片的神情。



「很遗憾……我完全没有头绪。不过我知道赠予妳的人，一定衷心肯定现在的妳。」



伍



人生只差那么一点就趋近完美了。



午后三点——困倦／疲累／对于不管到哪都得要心机的自己厌恶不己。



由于睡眠不足，一颗头前摇后晃的搭着电车前往百万城邦第十四行政区（Penzing）。来到山丘上雅致的住宅区——设计新颖的平房=各方面都像是花了不少钱的住宅，阳炎按下门钤。



「真准时。了不起。」



声音有些肉麻的情报监督官——感觉上比几小时前还要憔悴。



进到屋里——宽阔的客厅。豪华的家饰=「不言自明的华美」=贿赂的铜臭味扑鼻而来。紧闭的窗帘——与其说是大白天就进入猥亵模式，更给人担心被追杀而足不出户的印象。计算机类——有台电源线乱七八糟的终端机。就算做坏事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完全封闭型=像是贴了张写有「不可以看。看了会有生命危险。」的公告。



他一定干了见不得光的事——在充满危险味道的屋里嚼着泡泡糖。事情麻烦的程度让阳炎忧郁了起来。



高举资料光盘的情报监督官——口气宛如平常做惯情报买卖的人。



「这是妳想看的小队记录以及SS加密的伪造密码。我顺便将可以存取开发妳们那些人的个人资讯的ID也烧进去了。记得在街上找家网咖，别在总部使用。」



好康过头了。宛如深夜购物台祭出的豪华特惠——或者该说是陷阱?想捉弄小女孩且别有用心的企图全写在神情紧绷的脸上。



「那么，妳会给温柔体贴的男人什么样的谢礼呢?」



一面打开光盘秀给她看，一面打开里边的房门——卧室。



那一刻，疲乏与恼火冲上了顶点。我受够这色猪了!就让他尝尝名符其实的肘击闭门羹，断他几根肋骨再来想下一步。



微微牵动颜面肌肉=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走近。「让你身心满足。」



像是那副笑容就够销魂了似的，露出猥亵神情的男人背后，冷不防闪现一道红色光束。



阳炎吓了一跳。全神贯注迅速反应——灵敏的脊髓反射动作让她当场趴在地上。



「妳是在表示对我的服从吗——?」



误以为在玩游戏、性致勃勃的男人额头，随着下一秒超越音速物体穿过的「啪咻」声，出现了一公分大小的洞，鲜血喷溅。



人生实在是棒极了。



惹祸上身的情报监督官，在差点就要涉入危险情报的自己眼前遭受狙击，转眼间就变成尸体倒地不起。



迅速抓起尸体的手臂拉近自己、抢走资料光盘丢进包包。



再以机械化手臂一把提起尸体领口扛在肩上，以死者为盾拔腿冲刺。



尸体的背上传来子弹打中的冲击——暗骂对方瞄得太准、跑向走道。



靠着从屋子外观大致掌握到的窗户位置为依归，冲进浴室。



放下尸体，由窗内观察屋外动静——马路上停了辆白色面包车。



四名男子下车，手全都探入怀里接近屋子——糟糕!被包围了。



这浑帐是干了什么好事，把我也拖下水——转头向死者一瞥，双眼倏地睁大。



上衣卷起／露出插在皮带上的致命武器——装有消音器的自动手枪。



Lucky!毫不客气地拔起男人觉得有性命危险而带着的防身武器、顺便搜身。



钱包。汽车钥匙——没收。



确认手枪的弹匣装满子弹，将窗户稍微打开一些些，运用窗户和窗框将手腕夹住固定，勉强做好站立射击的准备。



配合玄关门的开启声——缓缓扣下扳机。



最初两发子弹用来修正弹道——第三发命中屋外把风的男人胸口=倒地。



打开窗户、紧抱着包包跳出屋外，直奔车库。



途中遇到绕到后门的一人／不给对方呼救的余裕便欺近／使出本来要对付情报监督官的肘击，一举击碎男人左侧好几根肋骨。敏捷打开车库铁门、坐进八成用贿赂金买来的灰色奔驰、转动车钥。



两名男人慌慌张张自玄关跑来之际，阳炎已猛力踩下油门冲出去、以令人醉心的飘移技术在路上狂飙——扬长而去。



人生实际上真是棒透了。



看着打开的档案，阳炎不禁心有所感。



在百万城邦第九行政区（Alsergrund）弃车，来到闹区的网咖=一一开启得手的数据光盘里面的档案——烂透了。



非关特甲儿童初次出击的开发秘辛与黑暗阴谋，而是在今晨心力交瘁的护送任务中，<大奖>为何会遇袭的明证。



原来出卖我们的就是你这头色猪。



不只如此，过去三年来他还泄漏警方情资／涉及多起对方回报的内线交易／将警方情资卖给犯罪联盟、用犯罪联盟提供的情资在警界步步高升。



但是随着威利-科科史屈卡被捕，警察政风处迟早会查到内应（SPY）是谁，犯罪联盟那一边也发出了灭口令。



不义之财赚得多，死得也快——情报监督官同时被警察与犯罪联盟盯上。



为物色代罪羔羊，于情报阅览室静待时发现了非法使用密码的少女——计划嫁祸给「她」，再叫犯罪联盟杀了「她」就万事OK——但他还来不及说明就一命呜呼了。



只剩下数据光盘=陷人入罪的圈套还在人世。数据中煞有其事地设定阳炎用了惯用的非法密码跟虚拟的犯罪组织交易。然而一但溯及以往，自然就会查明阳炎不可能在入队前就干下这种勾当，因此对方还设定了个编号071的MPB队员作为共犯。



走着瞧。我会将这种烂货连同母带一并作废，某人被设计成代罪羔羊的痕迹也会消除得干干净净。不那么做不行，否则我非法使用密码、与这头色猪谈过交易的事不就跟着曝光了吗?



迅速清空数据光盘的内容——忽然发现有个程序不知传送了什么，而且已传送完毕。传送内容——位置坐标码——八成是自己目前的所在地。



惨了。抓起包包立刻离开小隔间。来到店外——冲下逃生梯。



赫然遇见正跑上同一座楼梯的两名男人——前头的男人二话不说亮出匕首攻来，阳炎立即使出空手夺白刀，朝对方施以肘击第二弹。



男人一边的肺连同肋骨被击碎、颓然倒下。接着朝在他身后、同样亮出匕首的另一人施展修长美腿与热情洋溢红色安全裤一览无遗的高踢=命中头侧——冲击使得男人朝旁边回旋了半圈才倒下。



昏倒的两人——偷袭情报监督官住所四人组剩下的两名。



对两人搜身=没收两把枪、车钥匙——疾冲下楼，找到停在大楼外不远处的白色面包车、坐进去。



恐怕犯罪联盟同意代罪羔羊提案之余，又杀了情报监督官。



斩草要除根，于是「她」也被盯上了。过去的共犯被消灭，不知情的代罪羔羊也死了，这下子警察的内部调查就无从查起。



开玩笑!打这什么如意算盘——满腔怒火地踩下油门全速逃离。



人生真精采，精采得让人晕头转向。



百万城邦第九行政区（Alsergrund）——阳炎将车开到多瑙运河沿岸萧条的高楼群之间弃置，顺便确认行李厢内摇来晃去的是什么东西。



陌生男人的尸体——顿时没了气力。



看似高级的西装别有会计师协会胸章——极有可能是为了威利-科科史屈卡相关的内线交易案而惨遭灭口。



不想管了。快快回到情报监督宫的家删除与自己有关的档案，将今天的事全忘得一干二净吧——才这么一想，就发现行李厢的角落有个怪怪的电子仪器。



追踪装置——便衣警车的标准配备。



完了。



刚才那四人——当中至少有一人／最惨的情况莫过于四人都是——警官。



被内部调查逼入绝境的不只有情报监督官。为了不让牵动整个组织的犯行曝光，遂与犯罪联盟连手摧毁证据。真讨厌，大人就是这么肮脏!阳炎这么想着，当她全速跑进废弃大楼时，背后传来汽车引擎声。



来了来了来了。循迹追杀阳炎的两辆黑色烤漆奔驰抵达。



人手一枪的八名男人一看到面包车上没人，立刻机敏地散开。阳炎从废弃大楼屋顶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好累。不过他们似乎没意识到对手是特甲儿童，并没有准备能轰掉装甲车门的强大火力。



Lucky——趁他们以为我是普通人的期间，接连跳过大楼逃之夭夭吧。



枪放在面包车里，小姐我也不想再陷入泥沼了——起跳之际，动作戛然而止。



包包也留在车里了。



顿时好想哭，再度看了看地面——面包车周围有两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阳炎埋怨着，轻巧地跃向空中。



一如目测轨道「咚!」准确降落于奔驰车的挡风玻璃上。朝吓到的男人之一扑过去、对准脸部施展膝击。



夺定昏厥男人的手枪——跃起。在空中握紧手枪、着地的同时，以完美的单膝跪姿射杀完全瞄错方向的另一个男人。



跑近面包车时，散开的几人察觉到而开枪射击——姑且退下以奔驰为盾。折断后视镜、躲在车体遮蔽处确认有三人接近——透过镜子实时测量距离-角度-时机，迅速起身将手腕固定于引擎盖上。



以远超乎对方反应的速度迅速发动六连射（哒哒!哒哒!哒哒!）——三人很公平地各分到两发倒下。



再度朝面包车接近时，又有两人持自动步枪从废弃大楼二楼乱枪扫射=作为护盾的宾士车顿时坑坑疤疤。



『真令人头痛——』不自觉发出无线通讯——糟，习惯成自然，差点就呼叫了凉月与夕雾。完全关闭通讯／趴在车子阴影处慢慢数到四。



一（eins）、二（zwei）、三（drei）、四（vier）——好死不死子弹正好用尽／将装填子弹至少需要的一秒多时间活用到最大极限。踢击已形同废铁的汽车后方——纵身一跃。



一口气跳往二楼窗户——打破窗户玻璃跌进室内射击（哒哒!）-射击（哒哒!）-射击（哒哒!）。



对于打破常理的反击，完全无力迎击的两人倒地——丢弃子弹用尽的枪。



阳炎撢了撢身上的玻璃碎片，叹了口气望着地面。



只见失去伙伴惊恐不已的最后一人，没有选择自己一行人开来的奔驰，而是就近坐进白色面包车，连同阳炎忘在车上的包包一同扬长而去。



½



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阳炎对七名死者搜身——从其中两名身上搜到警宫胸章。抢走其中一辆车的追踪用携带型终端机，坐上毫发无伤的另一辆，一路开到百万城邦第十六行政区（Ottakring）有点脏脏的高楼住宅区。



远距离监视白色面包车近二十分钟。



注视几名男人将行李厢的尸体搬到另一辆车上，确认他们出入哪一间房屋的这段期间，汽车音响的广播一直在唱轻快的老歌。



ob-la-di～ob-la-di～☆（注：披头四乐团怀旧金曲「ob-la-di～ob-la-di～」）



日子总是要过～啦啦啦～☆



人生～就是这样～过☆



可恶，真教人火大。



半是焦躁半是悲惨地监视——好几人坐着载有尸体的车子离开、大致掌握住目标房屋里的人数时——发现有辆披萨店机车驶来。



灵光一闪——怀抱着脱离今天这一天全部泥沼的决心，握住枪下车。



自背后接近披萨店的送货青年——共同搭乘高楼公寓的电梯／确认没有安装监视器／嫣然一笑迷住对方的下一秒就将他打昏、剥下他身上衣物、将人放在逃生梯。直接在洋装外套上披萨店的连身装，长发隐藏在帽子里，捧起披萨盒对着目标房屋的门钤大按特按。



「披萨送来了——」



『我们没订——』阳炎以手刀砍碎了对讲机，变本加厉连续按门钤。



「吵死了!」门的另一边传来吼声=一个大汉开锁出来。「就说我们没——」



一记手刀朝咽喉砍去=扼杀大汉的声音、拖出门外，披萨盒往他脸上一撞施以肘击第三弹斗——满是脂肪的胸口肋骨碎裂当场晕厥。



翻找左右口袋搜出枪枝、将枪枝上膛、两手做好击发准备进到室内。穿过长长的走廊踏进客厅，于三秒内射出十八发子弹一一击倒正在喝酒的一人、讲电话的一人、装填子弹的两人、翻找阳炎包包里头物品的两人。



弥漫的硝烟——宛如摇滚演唱会的干冰喷雾。



两名裸男慌慌张张边穿裤子边持枪从方才经过的房间冲入走廊，旋即被阳炎射中。两人不约而同倒下——脑浆四溢、胯下一览无遗=令人作呕。



归于静寂——站在走廊上的阳炎耳朵听到「喀!」击锤扣下的清脆声响。



左手的枪倏地瞄准侧边，穿过廉价建材猛烈连射。子弹射尽——举起右手的枪、窥伺盥洗室。厕所的门嘎地开启，持枪的男人口吐血沫倒地。



扔掉左手的枪走回走廊，跨过裤子下滑的男尸群踏进房内。



卧室——年龄相仿的三名少女半裸着身躯紧靠在一起。



哇塞——未成年卖淫的违法现场。



有点尴尬地打声招呼：「……嗨。」



「嗨。」与阳炎同样发色的孩子面不改色回应——一个吓得哭哭啼啼／另一个显然正因为药物反应神游太虚中。



「妳们不射我，我就不会射妳们。」淡淡地批注。「还有，最好把我的长相忘掉。」



「我们没有看到妳。我们一直躲在这里。」这样总行了吧?的口吻。



「对对对——」忽然发现对方的目光移动，迅速看向背后。



方才在玄关击倒的大汉忍着痛苦，在他开枪前便予以击退——



朝脸上开两枪——大汉往侧边倒下。然后哭哭啼啼的女孩爆出惊人发言。



「爸爸!」



真的假的?



正要确认她是否被亲生父亲当作赚钱工具的时候，哭泣的女孩便已跳起、双拳对着阳炎一阵乱挥。



「妳杀了爸爸!妳杀了爸爸!」



呜哇，怎么办?跟她道个歉吧——才这么一想，红发女孩忽然拉开哭泣的女孩。「住手。妳的亲生爸爸不过是个何时死掉都不足惜的垃圾。」



瑟缩着身子、嘤嘤哭泣的孩子。神游太虚的孩子。「呸」地吐口水的孩子。



光看都觉得难以忍受的景象。



逃避似的转身背对她们，回到客厅捡起包包。



钱包跟手机都安然无恙——身分证一开始就没放在里面／手机的防盗机能也没有解除的迹象。很好、很好。我的身分没有曝光。



放心、放心——一合上包包，动作顿时停止。



咦?该不会——不见了?为什么?布偶哪去了?



提心吊胆地回到先前的房间。「请问……妳们有看到原本放在这里头的布偶吗?」



红发女孩回答：「上面写了些可疑的字，他们说要带去老板家。老板就是穆契尔先生……别说是我说的，好吗?」



「好。」点点头，内心飘来乌云。



穆契尔——某天被夕雾大卸八块的前帮派头子史列文的接班人／高科技犯罪黑帮首脑／犯罪联盟的代表人物／旗下乡是从兵队退役的地痞流氓。



尽管觉得厌烦无比想一走了之，还是忍不住对像是被锁炼铐上的奴隶般、抱着膝盖一动也不动的女孩们多嘴：



「小妹妹，如果妳搜刮那群死人的钱财逃亡，会很惨吗?」



「会很惨。」红发女孩以干哑的声音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是那群人的敛财工具。逃走被抓到的下场绝对比死在这里还更惨，我宁可留在这里成为腐尸。」



「这样啊。」怎样也没办法把话接下去。「……那我走了。活下来的话会有好事的。」



对方只报以一个冷笑。离开房间。



左邻右舍都很怕事不敢露面。甚至也没人报警。



人生处处皆美好。



将连身装和帽子放在披萨店机车上归还——阳炎透过后视镜看着只穿内裤的青年摇摇晃晃地走出建筑物，随即开车离去。



在夕阳余晖中驶向百万城邦第十四行政区（Penzing）——来到情报监督宫的家。



又回到起点——堂而皇之从玄关进到屋里／见到浴室的尸体=好累。



看样子，犯罪联盟连派人来清理的闲暇都没有。



客厅=可能从外部入侵的计算机类=拔除。



完全封闭型终端机——在里头发现自己的资料。事到如今已不是删除档案就能收尾的了。



一定得有个代罪羔羊承受穆契尔与犯罪联盟的报复才行。



最初拿到的数据光盘——里头设定了编号071的MPB队员作为共犯。只好将今天的泥沼全推给对方承担逃之天天了。而布偶——



（我是如此爱妳。）



可恶。真的只好放弃了。万一有人发现那个布偶并查出与我有关，就装作不知情，尔后再买类似的东西加工一下。就这么办。也只能这样办了。



（我是如此爱妳。）



啰唆。我又不确定那是不是写给我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追查今早才发现的鬼东西，谁晓得竟然得跟黑帮头子为敌，实在太扯了。不管是谁都会那么做的。才不想管谁当了自己的替死鬼，只想好好活着。找不到替死鬼的人就会依序像那些女孩一样，被迫过着身心腐败的人生。我才不要过那种人生——



决定速战速决、操作终端机——窜改档案的手忽然打住。



咦?队员编号071，是不是在哪听过啊?



喏。就在今天早上。搞不好——



忍不住调阅档案——大吃一惊。



茉莉搜杏一官。



「忽……忽、忽呵呵呵……」



不由得露出窃笑——这下子不用客气也不用犹豫了。



这个替死鬼太棒了。简直就是天启、是神的恩惠!我要让妳这个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的可恨情敌成为犯罪联盟的刺客标靶，自己再远走高飞。倘若顺利，我还可以取代妳与那个人白头偕老。这样一来我就——



（爱妳。）



剎那间——内心深处六百光年远的彼端，某种不知名但不可违抗的情绪生成、即刻以远超过一切妄想的高速，让「她」的身心为之动摇。



静寂——在屋主死掉的阴暗屋里孤独面对终端机光源的「她」，静静消除窜改档案的痕迹，最后「只留下自己的数据」，其余的全部删除。



拿起包包、挺直腰杆起立。



方才于内心生成的某种情绪，至今才认知到是什么。



「她」／「我」／「阳炎」——「相当喜爱」目前这个自己。



也「非常喜爱」跟伙伴在一起时的自己。「更喜爱」喜欢上米海尔中队长的自己。



不管陷入多愚蠢的泥沼，意外的是自己也「挺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是「这么做就会被讨厌」。「被喜欢的自己所讨厌」。就连喜欢米海尔中队长的自己也「无法再喜欢下去」。这是因为即使打算用别的东西代罪，那也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的心、是属于自己很重要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



「不知怎地」，自己就是「很喜欢那个布偶」。



自己也「不可自拔地喜爱」上「喜欢那个布偶的自己」。



想当被那个布偶「如此喜爱」的自己。



即使身陷多重泥沼也不足惜。



没错——就是如此的单纯。



车上的卫星导航——不愧是高科技犯罪黑帮。目的地毫厘不差。



移动期间顺便用车内电话匿名报案。



浴室的死人。于多瑙运河沿岸废弃大楼发生的枪击战。高楼公寓的一群死者。



还有，理应受到正派大人保护的三名少女。



<拥护宪法反恐对策局（BVT）>／国际搜查课／机动搜查课／辖区警署／保安课／儿童福利局——祈祷某处会有正派的大人赶去协助安置。



抵达目的地——从车上拨出最后一通电话=打到黑帮头子的家。



低沉得吓人的男声粗鲁应答。「妳胆子真的不小。竟敢抢我手下的车打电话给我。」



「啊，先生该不会就是穆契尔本人吧?」哇喔。还以为会是部下接电话。



「妳是真傻还是假胡涂啊?谁会特地打厨房的电话?MPB的情报贩子不可能知道这支『交易』用的号码。不过我这人心胸很宽大。先把妳的要求说来听听吧。」



仔细一看电话上头光穆契尔自宅就登录了七只号码——凑巧抽中了<大奖>是吧?这样就不用废话了，真好运。



「关于那个布偶——」



「总之这东西是意味着那个威利-科科史屈卡的秘密户头吧。」



「啊——?」



「我很聪明的。不光是写在胸前的暗号，连这东西本身都是有意义的。既然妳都特地出面与我谈交易了，我看是该将它拆解调查看看——」



「请别这么做。」以善良的警宫口吻制止。「那是内藏了病毒兵器的致命布偶。请勿从缺耳的那一边拔取棉花、也不要用黏腻腻的脏手摸它，请以对待传家之宝的态度交还给我。」



「那就不妙了。我这人很通情达理的。我不是要听这些瞎言瞎语，而是要听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像是妳愿意将秘密户头数据交给我、成为我组织的奴隶，乞求我饶妳一命之类的。除此之外的要求，不好意思，不够悦耳的我不听。」



生前的情报监督官跟他一比几乎是圣人君子了，一点交涉余地也没有——烦。



「不。我所能提供的就只有一项服务。」对答如流——几可说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承蒙您的厚爱，您若肯乖乖还我布偶，『就不用跟我大战一场喔』?」



「噗」地吹大泡泡。



隔了一拍——对方的怒气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我应该说过了，我不爱听不悦耳的要求。我那班手下很快就会把妳拖到我面前来。到时我再慢慢听妳的要求。」



「啪」地吹爆泡泡。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拜访您。」



交涉破裂——将还在通话状态的电话丢掉。



前往夜幕低垂的百万城邦第二十八行政区（Reinprecht）——来到山丘下的庄园=屋后的葡萄田。



拨开青葡萄串开始狂奔的阳炎——全副武装。



在废弃大楼那场枪战后，为了以防万一，把当时遗落的枪枝都借走了。阳炎双手各持一把自动步枪，洋装上两腋及腰部的挂枪皮套吊着四把手枪、装满子弹的四组弹匣以胶带固定在长腿上、总重超过二十公斤的武装全不当一回事，宛如背上长了翅膀、轻轻一跃就跃过了庄园的围墙。



着地同时即展开扫射——射杀两名守卫／牵着杜宾犬巡视的两人也予以射杀。



如箭一般冲来的猛犬们，分别以回旋踢与肘击第四弹打飞，朝建筑物全力疾走。



跳跃——跃上二楼阳台／破窗而入。



朝奔向一楼的三人发射弹雨，按照在屋外就盘算好的计划，踢破右边房门一路挺进。以自家小队长恐怕会乐坏的激烈入侵撂倒室内的四人，子弹用尽的自动步枪往两旁一丢。



再度破窗而出——于半空中自两腋的枪套拔出手枪，降落在四辆并排的奔驰车之一——单膝跪姿将车顶大幅压扁并朝车子周围的三人／车内两人的胸口各射击两发。射击（哒哒!）-射击（哒哒!）-射击（哒哒!）-射击（哒哒!）。



硝烟弥漫——摇滚明星喜欢的蒙蒙烟雾——闻起来像是沸腾的血腥味。



屋内的男人们或往二楼或往玄关移动，但始终跟不上阳炎。东跑西窜之际，趁隙跳到地上从露台进入一楼客厅。正好遇到奔出屋外的三人——剩余子弹全部清空，将手枪往两边一丢。



拔起最后两把枪前往厨房时，侧边有冲击袭来——子弹射中左腋与肩膀，击碎了骨头、翻转，撕裂肉身部分的肉飞出体外。



痛觉自动消除（Off）——唯恐稍有差池会自动进行传送，阻断了主服务器的接收讯号——迅速回身举起右手的枪。



方才从车上射击的一人=进行过微改造（Partikel）的生化人。



抢在对手的来复枪继续射击前迅速发射六发子弹，机械强化过的身体强度统统归零=一秒半（哒哒哒哒哒!）——全都正中脸部应声而倒。



奔向厨房——无人／通话中的电话被弃置于流理台。转而来到走廊。杳无人迹。



来到玄关——瞬即射杀从屋外回来的两人。从两腿剥下弹匣装填好两把枪——迅速奔上楼梯，却遇到了庞然大物。



手脚犹如卡车引擎的生化人，凶恶地举起形如工业用打桩机的超大突击步枪一阵胡乱扫射——阳炎抢先举起右手手枪。



蠢到极点的正面对决——特大雪茄大小的散弹袭来。不到两成命中…=护住脸部的左手腕碎裂／上臂撕裂／左侧腹削掉一块／左大腿开了个洞／洋装烧出偌大的焦痕——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十六发一次迅速发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对决——忿怒的乱射VS迅速精密的射击。



脸部吃了一整个弹匣份子弹的生化怪物「咚」地膝盖跪地。



确认敌人再无动作——确认自己左脚还能动、靠着走廊墙壁，单用右手灵巧更换弹匣。



晃着已经不能用的左臂继续移动。



进入与最初攻坚处反方向的房间——与飞奔而出的一人对射。三发命中胸部击倒对方，自己腹部也中了一发。不以为意冲向没有点灯的室内——有个缩在沙发遮蔽处，不知道自己伸出的霰弹枪枪口露了馅的蠢蛋。



倚着沙发背射击约六发才将对方击倒，接着转往更里面的房间时——沙发因为子弹的热度烧了起来、火光将窗户照得有如明镜，也照出了「她」身后完全隐去气息、举枪待发的男人。



接连不断的枪声——往侧边倒下闪避／六发有两发击中了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