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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从东海来第16节(1 / 2)





  “赶紧打电话!”

  我一脑门子邪火实在不知道往哪儿发,催促了几遍赵大有,她终于慢吞吞地拨了赵无妄的手机,前头还被逼要听一段赵家码头的广告彩铃,说什么鸭血买一送一,双十一优惠满300减20,我越听火越大,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人打一顿。

  “喂,大有啊,是不是没钱啦?我晚点给你支付宝打过去。”

  赵无妄接起来第一句就是这个,我听他那边人声鼎沸,像是在应酬,冷笑一声:“赵无妄,你开个扬声器。”

  “冯默?怎么,是不是馋火锅了?”赵无妄还笑嘻嘻的,简直火上浇油。

  “你开了扬声器没有?”

  “开了。”

  我深吸口气,对着电话吼道:“倷个杀千刀个,老子要是在重庆,现在就该把你的脑袋按进火锅里,当他妈猪脑子涮!”

  从小学武有一点好,气沉丹田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一定比别人大,就算是苏州话这种很难吵出气势的方言,从小在我爸嘴里都能说出东北话的感觉。我这么吼了一嗓子,房间隔壁的人立马锤了一下墙:“声音小点,办事呢!”

  赵无妄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感觉像是有人给吓得跳起来,他连说了好几声对不住,紧跟着就到了某个安静些的地方,骂道:“冯默你搞锤子,老子在陪客人吃饭,吃错药了?”

  我翻了个白眼:“赵无妄骗老子好玩是吧?你妹妹一个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你他妈还有心情在重庆陪人吃饭?钱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赵无妄沉默了两秒,意识到我的火气是从哪儿来的,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看不出来你就打算一直把老子当工具人用是不是?”我给气笑了,“可以啊赵无妄,老子和你们家那点交情,你都打算用来使唤我了,算盘打得挺好,把我都算计进去了。”

  “冯默你先冷静点。”赵无妄像是点了根烟,“我没有完全骗你,我是真的过不来,我妈现在还在医院里,这个事情要是我能去,我也不会让你去帮大有。”

  我冷笑一声,心想现在听他们姓赵的讲话都得站到五百米开外听去:“你可别再哭惨了,老子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在舟山这边已经给你妹妹用的差不多了。”

  赵大有在旁边惨兮兮地抹泪,乌那格给她递了一根烟之后又来给我递,我走到阳台上抽了一口:“赵无妄,老子当年答应赵明夷的是让你们两个活着,不是陪着你们作死,你最好现在就给老子解释清楚,要不我明天就回苏州而且还不带退你半毛钱。”

  赵无妄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道:“你知道我妈是怎么病的?”

  我冷笑:“不会吧,又要打这张牌来蒙我?有没有点新花样啊?”

  “你以为我会拿我妈的事来打胡乱说?大有没和你说?”

  赵无妄的声音也不客气起来,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的大海冷冷道:“然后呢?”

  “一个月之前,收到海罐头的并不是大有,而是我们家的老房子。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个人住,老太太去年摔坏了腿,我妈就搬了过去,帮着照顾奶奶。当时那只海罐头是直接寄去老房子的,收件人写着老爷子的名字,爷爷走了之后,奶奶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我妈就想打开来先看下是什么,免得到时候让奶奶伤心。”

  我听到这儿火气终于下来一点,老太太我在赵明夷的葬礼上是见过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应该是个极其知书达理的人。老太太一辈子过得都很苦,老爷子去的早,唯一的儿子又失踪了,还好儿媳妇极其精明能干,好不容易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然而赵明夷又因为意外去世.......在葬礼上,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要给老太太下跪的准备,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太太从头到尾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是你的错。

  我冷静了一点:“寄东西来的人说不定都不知道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如果他真的是来找你们家寻仇的话。”

  赵无妄淡淡道:“我妈打开了那个包裹,那人在海罐头里放了一袋鱼血,打开的时候浇了我妈一身,里头还有两张字条,其中一张上写着‘一切真相都在他们身上’,另一张上写着‘血债血偿’。我妈这两年年纪也大了,在明夷走了之后,她其实也落下了心病,当时心脏就出了点问题,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还抱着我哭了很久,说这是老爷子留下的孽债,明夷走了,我爸不见了,剩下的也早晚会找上门来。”

  我皱起眉,在包裹里放鱼血这种做法,和乌那格的那个包裹一模一样,赵无妄冷冷道:“我不知道找上门来的是谁,但对方都已经欺负到我妈和老太太头上来了,我不可能放着不管。本来想要和大有直接去舟山的,但是我妈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我爸失踪了这么久,她不愿意叫我和大有再涉足这种事,我害怕刺激到她,实在没办法,才只能让大有一个人去,她平时回家回得少,不露面也没事,而我留在重庆这边照顾我妈和奶奶。”

  赵无妄语气异常冰冷,我听出他话里的怒火,心中叹了口气,赵家和我的关系实在是过于特殊。当年我是该保护赵明夷的人,她最终却为我而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害死她的凶手,而在赵明夷走后,赵家人并没有把我当做仇人,我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吃过年夜饭,明明是我夺走了赵无妄挚爱的妹妹还有赵大有最亲近的姐姐,但在我断了那根手指之后,他们也从未拿赵明夷的死逼迫我做过任何事情。

  说到底,我就是拿他们家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道:“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赵无妄淡淡道,“你是在温室里被养大的,甚至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要给自己找一个生病的理由,我要是和你说了,我怕你非但不敢接,还会阻拦我和大有,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不能赌。”

  我心想老子好不容易火灭了你他妈还来人身攻击就说不过去了,没好气道:“犯不着用激将法,我想不想帮这个忙都是我的事。”

  赵无妄冷冷道:“我没在激将,封默你自己想想,你练了一身绝世武功有什么用?你连个在街上见义勇为的机会都没有。我告诉你,你的那个病他妈根本就不是病,那就是给你家里头憋出来的!你以为你的脾气真得很好吗?你发病之后难道就不是你了吗?这件事明夷很早就看出来了,她想让你走出来,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赵无妄你他妈找骂是吧?”我觉得我就算脾气再好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该爆炸了,用力一掌拍在栏杆上,“你他妈骗我就算了,现在还要甩锅给我家里头,你们赵家人脸都这么大?”

  赵无妄道:“我确实骗了你,是我和大有对不住你,你是我们唯一信的过的,叫你来,只是想要多一重查出真相的保障,并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我和大有都很清楚,只有你好好活着,明夷才不算白死。封默,你回想一下,大有同你在舟山这么久,她虽然没和你说实话,但她有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她有没有为你出头,又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揽的事她会负全责?”

  我一时哑然,想到之前我发病把乌那格踹下船,赵大有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她对乌那格的敌意,有一半也来自于这小子半夜暗算我。赵无妄冷冷道:“本来我和大有也没打算一直骗你,因为大有不像我,你应该了解她,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很为难,所以我和她已经说好要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真相。这件事之后你想要什么道歉,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姓封的我告诉你,你要是觉得,明夷用她的命把你换回来,在死前让你做的就是让我和大有变成和你一样怕事的人,那他妈明夷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我脑子一热:“你......”

  赵无妄道:“这次的事儿你要是愿意帮下去你就帮,你要是不愿意帮趁早给我回电话,你这个样子也帮不上大有的忙,我不如自己来,道歉和补偿我之后会给你。但是有一点,姓封的你跟我吵架可以,骗你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大有并不愿意做,有什么冲我来,要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妹妹,你就他妈死定了。”

  赵无妄说完,竟然干净利落地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一口大气卡在胸口,气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我用了七成力,一下将护栏打得凹下去一个坑,指节上的疼痛往回传,我浑身都是冷的。

  “没事吧,冯大哥?”乌那格听到声音,狗狗祟祟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我脸色不对,只敢站在两米开外看着我,“那个,杀人犯法,你还要不要烟.......”

  “不用,我怕我现在碰到明火会爆炸。”

  我抓了一把头发,已经有很久没碰到这么让我生气的事情了,我一直以为我从小到大被我爸弄得脾气已经很佛,但没想到一碰到赵家人就是分分钟原地爆炸。我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吹了快五分钟的风我都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这不是因为赵大有骗我,甚至也不是因为赵无妄骂我,而是因为这一次我隐约感到他可能讲得是对的。

  我小时候第一次癔症发作,是被绑架之后不久,我爸刚开始让所有人都叫我冯默而不是封默,我那时候刚上五年级,身子还没完全长开,坐在教室第一排,班上许多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编了笑话说算命的说我改名了才能长高,然后就越传越开。

  在学校里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很在意,直到有一天上体育课,我像是完全失去理智,当着老师的面将始作俑者打了。期间我的脑子非常混乱,到最后被打的人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的鼻梁骨完全断裂,两个手指和小腿骨折,后来甚至直接休学了。

  在当时,这个事情一度给我家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据说赔钱就赔了好大一笔,最后还是找我爸以前的一个老客户帮忙才给平息下来。回家之后我爸罚我在梅花桩上蹲了一个星期的马步,后来还是我妈看不下去,说我没道理会突然把人打成这样,带我去看了个医生。

  由于我根本讲不清楚当时的事情,记忆都是混乱的,说话颠来倒去,最后医生认定我肯定是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再后来,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医生知道了我小时候给人绑架过还差点死掉的事,坚定地认为这是一种癔症,是因为小时候那场事故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我就这么给确诊了。

  随着我长大,这个病的发作次数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赵明夷的死,那一年在无人区,我差点徒手将三个偷猎贩子直接打死,后来还是被赶来的其他志愿者拉住才没酿成大错,那次的事闹得很大,最后也是赵家帮我私了才解决。

  “你发病之后难道就不是你了吗?”

  赵无妄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我感到指尖发麻,在过去这是一种发病的前兆,然而这次我等了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有,不但如此,甚至我原来濒临爆炸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有些吃惊,疯狗已经陪伴了我二十年,我也从未质疑过它,但就在眼下我却发现,它竟然是可以被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