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孩子们的烟花(1 / 2)
放烟花当日,老天爷痛快地给了个大晴天,烟花制作公司的相关人员从白天起就忙活着放烟花的各项准备工作。
下午三点我来到冬月的病房,她已坐上了轮椅。
冬月的妈妈也在病房,笑着说冬月盼着今天的活动盼了好久。
“空野,今天小春就拜托你了。”她说道。
“您放心吧。”
“医院都把轮椅借给我们了。”
冬月妈妈为了今天向医院借来了轮椅,由于数量有限,似乎很难借得到。
“空野,你带小春去花园吧。”
“妈妈!”
“不挺好的么,两个年轻人约约会。”
“我们没有。”
轮椅上的冬月立刻否认。
“用得着那么否认么。”
我笑着说,冬月羞红了脸。“能帮我推轮椅吗?”声音细弱蚊蝇。
“当然。”
我刚一用劲儿,轮椅就顺畅地滑了出去。心里猛的一阵颤抖,那重量比想象中要轻很多。手上的感觉仿佛在向我诉说一个事实——冬月的质量在慢慢地从这世界上消失,胸口仿佛被刺了一刀。心里有些慌乱,冬月她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可不能让她看出我在难过,这只会徒增她的悲伤。
我装作镇定,推着冬月走向空中花园。
花园之上是万里碧空,法师蝉不知在何处发出阵阵鸣叫,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派景象让人心旷神怡。
“要去自动售货机那里吗?”
“虽然很想喝奶茶,可是……”
“你要是喝不完,我可以帮你喝。”
“不要这么惯着我。”
“嗯?什么惯着你?”
“没什么。”
她低下了头。
我买了一杯冰奶茶又多加了糖,递给冬月。
她双手捧着杯子,就像喝热奶茶那样一点一点地喝。
“感觉,你今天精神不错呢。”
“毕竟努力了呀,好不容易撑过来了。”
等到了明天,她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吗?
这个问题在心中回响。
手心里冒出汗水。
“今天可不是终点啊。”
“嗯?当初不是说把今天的烟花当成目标吗?”
“这只是阶段性目标。”
“耍赖。”
“你不是要去别的医院治疗么。”
“能不能……”
冬月转过身子,向我伸出手。
“能握住我的手吗?”
她伸出的手颤抖着,我将其握住,感觉凉凉的。
“好温暖。”
“别把别人的手当热饮料啊。”
“啊哈哈,热饮料……不要逗我啦,笑得我痛。”
“抱歉抱歉。”我也跟着笑。
“我……”她继续说:
“我很感谢空野先生,多亏有你,我才下定决心,一定要战胜疾病。”
听到她的话,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是病魔能就此离开冬月的身体该有多好。
离得远远的,不留一丝痕迹。
我深切地祈愿:神啊,我祈求你,求你能给苦苦挣扎的冬月一个得以报偿的未来。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
“要是……”冬月先开了口。
“嗯?”
“还是算了。”
“什么啊。”
“没有,没有什么。”
我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我推着她回了病房。
“等晚上我过来接你。”留下这句话,我回到学校。
路上忽然想起冬月也画了烟花。
她画的烟花是什么样呢?
刚回到大学,我见到学长找早濑谈话,问她准备得如何。
这项“孩子们的烟花”计划也向附近的商店街等地派发了传单,现在已成了这片区域备受关注的项目了,因此大学这边也十分重视,听学长说要是这次效果不错的话,打算把这个变成每年的固定活动。
观察烟花准备工作的鸣海拧着矿泉水瓶盖问我:
“冬月情况咋样?”
他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口,可真是豪爽。
“看着气色不错。”
“她今天能外出?”
“她妈妈和主治医生谈过了,看样子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说着他又喝起了水。
九月末干燥的风吹进了T恤的袖口。
虽然觉得凉快,但阳光还是太过毒辣。
我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了瓶苏打水,拧开瓶盖时发出呲的一声响。
“孩子们有多少能来参加?”
“允许外出的差不多有一半吧。”鸣海说道。
他负责向孩子们的父母说明情况,并给他们带路。
放烟花的具体时间定在了晚上六点日落。
“那些不能来看的孩子太可怜了。”
“针对这种情况,咱不是也有对策么。”
“能顺利就好了。”
“但愿冬月看了烟花之后,能回想起来。”
“啊,这个嘛……不用在意。”
听我这么说,鸣海显得一头雾水。我跟他说了句“是时候去接他们了。”便向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我们向准备去学校的家长孩子们说明情况。
我们将绘制的地图发给他们,对坐出租车过去的人说明那条路近,到了学校之后去哪儿找坐的地方。
完事之后,我告别鸣海前往冬月的病房。
我难掩内心的激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这样一来,冬月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我边想边走在西馆第七层的走廊上。
冬月病房的门开着。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听到了一些脚步声。
大事不妙。
“冬月小姐!你没事吧!还有没有意识?要准备气管吸引了!”(译注:气管吸引术,从气管和主支气管吸引分泌物和细胞。)
我听到了医生们的声音。
回过神来,我已经跑向病房。
“冬月!”
我在门前向里面喊,看到冬月的妈妈正捂着嘴看着自己的孩子。
“喂,你快让开!别进来!”
女护士急忙冲我大叫。
让开!别过来!她已顾不上措辞,我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人按着肩膀推到了走廊边上。
我还曾在心中暗暗期待,护士见我常来探望,等要是冬月出了什么事,也许会让我在旁边呼唤她的名字。
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我只是个碍事的。
所有人都拼命在做自己的工作。
恐惧感将我的脚底缝在了地板上。
身体动弹不得,膝盖不断打颤,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也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这么不停念叨,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伸手去掏兜里的手机时,才发现手抖个不停。
要赶快告诉鸣海,要联系早濑,但想想只会引起恐慌。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拨的是119,在提示音响起前急忙挂断了电话。
*
大概是七点左右的时候,冬月妈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向走出病房的医生护士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冬月她还好吗?”
“空野,抱歉害你担心了。她吐了点儿血,血呛到了气管引起了呼吸困难,现在没事了。”
都吐血了这能算没事吗?
“我有个请求。”
“您讲。”
“我……”
她欲言又止,然后慢慢地说出了口。
“我有些累了。”
她眼里噙着泪,颜色煞白。
她究竟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经历。
眼前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的脸色吗。
我心如刀绞。
一把抓住T恤胸口的部分,强忍住痛苦。
“能拜托你,陪着她么?”
“好的,您好好休息。”
说完,我走进病房替她照看冬月。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冬月的睡颜。
心里止不住地害怕,仿佛她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
看到她胸脯上下起伏才放下心来。
她还活着,仅是这个事实就能让我安心。
想想自己这恋情可真是一路坎坷。
多少次的挫折和振作。
可我还是沦陷在了冬月的笑容中,还想再看到她笑。
我通过LINE将情况告诉鸣海,他回复道:“太好了”。
紧接着他又发消息说“要是冬月醒了……”。
九月将尽的这个时候,每到下午五点三十分左右太阳便会落山。
房间里没有开灯。
在一片漆黑中,我将窗帘拉开,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东京街道上的灯光照进房间,稍稍淡化了黑暗。
冬月醒来之后开口第一句是:“空野先生?”
“嗯?”
“我感觉到你在了。”
“你能感觉到我了?”
“毕竟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冬月声音嘶哑地笑。
“现在几点了?”
“晚上七点五十分。”
“没能赶上放烟花呢。”
“今天禁止外出。”
“哎呀呀。”她开玩笑似地叹息,眼里挂了一层水雾。
“好不容易,坚持下来了。”
泪珠滑落下来,濡湿了枕头。
“真不走运啊。”
她用两条胳膊盖住眼睛,试图止住溢出的眼泪。
冬月忍不住哭起来,我走到她的床前,抚摸着她的头。
“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啊。”
她将我的手甩开。
“这不是赶不上了么……我一直坚持着……”
她小声着说。
“都拼命地,活下来了。”
冬月走到现在,即使心力交瘁,也紧紧维系着自己的生命,我想给予她希望,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好。
我再次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没事,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
“稍等一下。”
我拿出手机。
“虽然效果可能不太好。”
说着我按下拨号键。
一阵嘟噜噜的声响过后,手机里传来了早濑的声音。
“小春,你怎么样?”
“这是什么?”
忽然听到了早濑的声音,冬月露出茫然的表情。
“视频通话,今天我们就在这儿看烟花。”
“俺也在哩。”
鸣海也说话了,但他的背景不是野外,而是浅色的壁纸。
“俺在儿童活动室,这儿有大屏幕能看烟花,俺就在这儿陪不能外出的孩子们一起看。”
“弹钢琴的大姐姐,加油!”
孩子们的声音传来。
“哇,这是什么高科技吗?”
冬月流下开心的泪水:“谢谢”。
她摸索着想要找我拿手机的手,我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那只手上。
手机上有我和冬月,早濑和鸣海,四个人时隔许久,终于又聚到了一起。
我喜不自胜。
“要开始喽!”
早濑将视角转为后置摄像头。
三,二,一,我们听到了倒数的声音。
“嘭”、“咻”,响声过后,一道光芒腾跃而起。
下一刻——“啪”,空中盛开了一朵黄色的烟花。
我们手中的手机里散发出烟花的光辉,将昏暗的房间照亮。
嘭嘭嘭,烟花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从手机的扬声器中传出。
之后过了差不多五秒钟,烟花的爆炸声也从窗外传来。
“空野先生。”
“嗯?”
“讲给我听。”
“好的。”
冬月的手握得稍微用力。
“现在升起的烟花是黄色的,爆炸之后是个圆形,带着点点星火渐渐消失。”
“嗯。”
“这个,该怎么形容呢。烟花盛开之后像是一朵挂在枝头的樱花。”
“漂亮吗?”
“非常非常美。”
我用语言为她描绘那一朵朵绽放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