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古今之九重,入惛眩(2 / 2)
「没错。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除掉祸首之狐。」
「简单点也不错,我可不喜欢费力气——嘶……」
或许是因为多少有些松懈,右腿更疼了。
抚子表情扭曲,观察着伤口。在庭园那时被尾崎擦过的地方——脚踝处裂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看到被红色浸透的腿,天娜屏住了呼吸。
「抚子……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我还完全能动。」
抚子解开颈部的绷带,紧紧缠绕在伤口上。
凝视着沾满掌心的鲜红血液,抚子的嘴唇弯曲成へ字。
「『流血之后才是正戏』……」
「……这个家训有些危险。」
「不。这是叔父的座右铭。狱门家之人,连血液都能用作武器……比起这个,你怎么了?脸色一直不太对——」
空气似乎变得浑浊起来。抚子抿嘴,看向四周。
模糊的昏暗之中,人影逐次靠近。
所有人都面带微笑。他们皮肤的一部分裂开,从中能看到复数野兽的眼球。
「……又得费劲了。」
就在叹气的瞬间,人体咔哧咔哧裂开的声音响起。
剥去虚饰的肉体,尾崎群伴随着嘲笑声袭来。
「怎样都好!给我滚开——!」
抚子迅速将天娜护在身后,用沾满鲜血的右手挥动人道之锁链。
红色的液滴飞溅开,仅仅如此,几只尾崎发出悲鸣,坠向地面。
然后,抛出的锁链如画圆一般,全数穿过尾崎的躯体。
然而,哄笑声未减丝毫。
尾崎如沙丁鱼群般,开始在抚子二人周围盘旋。它们就像五月雨一样不规律地袭来,侵蚀着抚子的精神。
「哎呀哎呀……真是个倒霉日子。看来星座运势相当不顺啊。」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后悔的情绪加重,她咒骂着自己,思绪变得焦黑。
「喂,冷静点。正面交锋也是吃力不讨好,现在就——」
「这是我的责任。我说过会想办法解决,决不食言……!」
她全然未听到庇护于身后的天娜所说的话。
抚子咬紧牙关,自走兽挥出一道赤红的锁链。有着狰狞鬼神面部与烈焰外形的铅锤——其上刻有【修】地字样。
「修罗——!」
尾崎从死角迫近而来。在抚子急忙回避的瞬间,右腿传来一阵剧痛。
力量丧失,平衡失调,攻守均势崩溃。
刹那间——抚子看见了苍白色的死亡之影。
尖锐的哄笑声在头盖骨中回荡。密密麻麻增生的牙齿充斥于抚子的视野之中。
「——狐火!」
金色的光芒闪耀。逼近眼前的尾崎轰然坠落。
抚子愣住了,盯着数秒前还试图攻击自己的尾崎。
尸骸之上,金色的火焰燃烧着。火焰触及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结晶化。
「这是、什么……」
「——不要发呆!」
天娜拉着抚子的手,跑了起来。
尾崎群陷入了恐慌状态。此前完美的动作变得混乱,甚至出现了正面冲突的情况。与此同时,四处都有金色的火焰摇曳。
两人突破苍白色怪物群的包围,逃进了下一个地狱。
◇ ◆ ◇
天娜猛地关上门,扇子哐地敲在门把手上。
上锁的声音自然响起。天娜长呼一口气,靠着门坐下。
「这里是……逃生楼梯。」
抚子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四下张望。
粗砺的金属楼梯一直通向昏暗的上层。楼梯各处皆锈迹斑斑,更有甚者,整个部分都脱落了。
「唔……」
右腿传来刺痛,抚子呻吟了一声。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对这疼痛却是无计可施。
看着被红色浸透的绷带,抚子努力平复内心的焦躁。
「……彼此都不容乐观啊。」
天娜也并非平安无事。她身上有着无数擦伤,表情痛苦。
不知是否是伤口的影响。平时的香气变得淡薄,取而代之是淡淡的铁锈味。
「果然……很难对付啊。还是想办法求援吧……」
天娜梳理着头发,叹了口气。见她如此,抚子的红色眸子泛起涟漪。
「呐,天娜。」
「怎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你到底、要说多少谎?」
抚子忧郁地注视着天娜僵住的面庞。
不知是疲劳的缘故,还是因为『被骗了』这一事态。抚子的心中一阵发热。
「你……实际上很强大,并不需要我吧。」
「别说傻话。我只是个普通人。」
「……那,刚才又是什么?」
不可思议的金色火焰——带来的并非单纯的燃烧。那一刻,抚子目睹了被金色火焰灼烧的尾崎的躯体发生了奇异变化。
抚子抱着手臂,回想着那扭曲、结晶化的光景。
「你称之为『狐火』。我听闻狐火是揭示狐狸使用的所有术式的言语,会伴随着类似火焰的发光现象……为何,作为一介人类的你能够使用?」
「那是因为……我稍懂得一点……」
天娜含糊其辞,像拖着脚步般靠近她。尽管疼痛得面容扭曲,她还是屈膝,与琥珀色的眼眸视线相交。
「呐……差不多该说真话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啊,除我以外别无他物……只是个普通的人……」
虽有回应,但她并未回答。天娜的嘴唇抽搐,歪曲成苍白的笑容。
「……天娜,你所说的『普通』,是什么?」
「普通,不就是普通吗?平凡、无聊、所处可见……」
「——你想要变成那样吗?」
刹那间——天娜的肩膀颤抖。假面般的微笑崩溃,露出一位女子惊恐的面庞。
抚子听着她紊乱的呼吸声,垂下视线。
「……那么,我想我也一样。我也有想过,要变得普通。」
普通的人类与抚子不同,不需吞食令人生厌的肉块,不必害怕自己的手会伤害人类,不会被饥饿折磨,也不会在黑夜中独自徘徊。
每次看到那样的人,她都心生憧憬、羡慕、渴望。
然后,她放弃了。那美丽的、如童话般的世界——对自己来说太过遥远。
「所以,天娜,告诉我真话。如果我能做些什么——」
「——别管我!」
听到如绢布撕裂的叫声,抚子停住了想要触碰她肩膀的手。
「我和你不一样!」
这番话,让抚子想起生锈的铁门。抚子注视着抱住头的天娜,心境就好像那扇门在眼前完全关闭了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不要再观察我、不要再揭穿我……我是什么人根本无所谓……因为于我而言并无真实可言……什么都不能说……不过是……」
天娜无力地摇着头,从乱糟糟的头发间看向抚子。失去血色的嘴唇浅浅笑着。
「相信我……我真的是个普通……只是个……随处可见的……」
「是么。」抚子垂肩。
她感觉到,迄今为止一直熏烧着的内心,迅速变得冰冷。
或许是表现在了表情上,天娜瞪大眼睛。
「抚子……?」
「还说『相信我』呢,明明你都不相信我。」
如梦初醒般。
似从温暖的枕边,被拽至寒风肆虐的冻土。
思绪愈发清晰,身体却像铅一样沉重。
自己究竟为何而流血呢——抚子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你才更像狐狸……」
「————不、要。」
这从未听过的声音,令抚子抬起头。
如果被冰冷的凶器插入心脏,人肯定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而天娜正以这样一副表情,注视着抚子。
「天娜……?」
本应冷却的内心动摇起来,抚子不知所措,呼唤着天娜的名字。
但,她到底该说些什么——甚至都没有给她留下思考话语的余地。
嘎啦嘎啦嘎啦!浑浊的笑声回荡着。
门被猛烈地敲击,被叩打。抚子面无血色地注视着逐渐扭曲的门。
「是尾崎……!」
「我们往上走吧。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抚子回过头。天娜已经踏上生锈的阶梯。
绿色的应急灯,照亮了天娜犹如幽灵画般的苍白脸庞。
「天娜,我……」
「好了……已经、没关系了。总之,我们走吧。」
天娜略微回头,微微一笑,然后像抗拒言语般,登上楼梯。
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注视着,那发出刺耳声音的门扉。
最后,抚子将视线落于脚下。金属的地板上,凝成一滩血。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已经、搞不懂了。
但唯一能确定的事实是,抚子深深伤害到了天娜。
◇ ◆ ◇
无穷、无尽——沿着锈迹斑斑的楼梯,一味向上攀爬。
两人之间唯有沉默。抚子找不到话语,而天娜抗拒着话语。
而体感上到达五楼的时候,异常突生。
「甘……天娜。楼层显示变了……成了九楼……」
抚子所指——显示楼层数的金属板上刻着『九』的字样。
突然间,抚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往下走动几步,看了眼下面的楼层。
「这里也是九楼呢……」
「……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狐狸对九这一数字有着执念。」
天娜没有回头,爬着楼梯。抚子无奈,跟在她的身后。
「狐狸……在妖怪中是异类。」
天娜将琥珀色的眼眸瞥向某处,叙述着。
「它们认为自己是神。其中确实有能成为神灵的、灵性很高的存在……但那相当稀有。大部分不过是通过欺骗与虚饰来伪装自己。」
天娜的声音没有起伏。应急灯所照亮的侧脸,显得比平时更缺乏人情味。
「因此,对于狐狸来说,有两件事难以忍受。」
「……是什么?」
说话间,体感上已至七楼。应急灯不规则地闪烁着,映在墙壁和地板上的影子更像是妖怪,而非人类。
「一是被揭去画皮。对狐狸而言,原形毕露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还有一个呢……?」
在天娜回答这个问题前,两人已经达到了下一层。
八楼——本应是最上层,但,楼梯依旧向上延伸着。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了。两人径直走过八楼。
终于,门出现在眼前。不规则闪烁的应急灯照亮了九层的标牌。
天娜默不作声地握住门把手。抚子则握住了锁链。
悲鸣般的嘎吱声响起,隐藏的楼层打开了。
◇ ◆ ◇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圆形的大厅。望月的清光透过玻璃天窗,洒落其中。
有违和感——抚子皱眉,环顾四周。
近旁有一扇精致的门,似乎是正面的入口。
入口对面——最深处的墙上,还有另一扇门。沿着弧形的墙壁,大厅内摆放着各种绘画与玻璃柜。
「……画廊么?」
天娜小心地关上门,疑惑道。
抚子看向身侧的一个巨大玻璃柜,嘴角狠狠撇了撇。
「真是可怕……」
铭牌上写着『二等仪式官 六文院斋——一九八九』。
玻璃柜中摊开着一张灰白而光滑的皮,并用别针固定着。
『菠萝蜜众僧正 炎莲——一九四五』『笼女大社巫女 刑部磷子──一九四二』『拜刀众 北斗影光──一九六五』『二等仪式官 四条闪──一九七五』——
仅是视野中便有五张——不,应该说是五人。原本是人类的存在,被冷冰冰地展示着。
「……这里的怪物是不是喜欢将人皮剥下晾晒呢?」
「并不奇怪。这可是光荣勋章呢。」
「光荣勋章……?」
「……人类也会剥下狩猎来的兽皮。道理相同。」
从铭牌上的名字来看,展示的人皮都是些有名的无耶师的。
见到如此惨状,抚子皱起眉头,同时垂下饿鬼道之锁链。在她试图发动索敌的瞬间,视野边缘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侧面的墙壁——挂着一副画。
仅有这一副画,不知何故被黑布覆盖着。抚子走近,观察铭牌。
『K的肖像——八裂岛阴实 一九二六』
「八裂岛……?」抚子瞪大了眼睛,惊讶于这不久前见过的名字。
即便集中意识,从画作本身也感受不到灵气。看来不必担心被施加诅咒。抚子伸手揭去黑布。
——一股恐惧袭上心头。
抚子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勉强停住脚步。
这是一位女性的画像,似乎是钢笔画。
画中是一位身着和服的女子,留着深色头发,美眸流转,凝视抚子。她的怀中满满抱着一捧似是彼岸花的花束。这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笔致如龙卷般混乱。线条在整个画面上翩舞,散落于头部与手部。
这位女子百无聊赖地望向抚子,她的脸庞有点像谁——
「真是恶趣味啊……」
天娜的声音,令被女子魅惑的抚子回过神来。
定睛一看,深处的大门已经打开。看来,天娜已移步至隔间。
抚子正欲朝大门走去,但又立即转身。然后,她重新用黑布盖住女子的画像,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将后背暴露给这位女子。
◇ ◆ ◇
隔壁房间和最初的大厅有着相同的构造。
不过,置于此处的玻璃柜全都空着。
能称之为展品的,也只有一个巨大的金色屏风。望月的光芒令屏风在昏暗中隐现。
天娜正站在屏风之前。
「在意这个屏风吗?」
抚子注意着自己的右腿,靠近金屏风,注视着它。
六曲一双——即六幅画面构成的屏风。
抚子粗略确认了一下,眯起红色眼眸。
「……啊,是以那只狐狸为原型创作的呢。」
画中描绘的,是某只狐狸的滔天恶行。
殷王朝的破灭、天竺摩诃陀国的沦陷、平安京的战栗——中上部分的画面,被伸展尾巴的金毛白面妖狐所占据。
「千年狐狸精,铂——又称金毛白面九尾狐。」
那是一只震撼三国、臭名昭著的大妖狐。
无耶师之间,将『金』与『白』组合在一起,通称为『铂』。
「几番迷惑众人、颠覆国家……就狐狸而言莫不是神明般的存在么。」
「……令人生厌呢。」
听到天娜毫无起伏的声音,抚子看向她。
天娜遮着嘴,仰望金屏风。望月之下,她眸色比平时更加黯淡。
见天娜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屏风,抚子惴惴不安地出声道。
「天娜——?」
嘎啦——合叶地吱嘎声响起。抚子闭上嘴,转过身去。
门自动合上了。听到锁扣上的声音,天娜以扇掩嘴,皱起眉头。
「……看来,展品炫耀时间结束了。」
嘣……奇怪的声音响起,暗淡之中,亮起了彩色的光芒。
红、蓝、黄——三种颜色的光球接连浮现在视野中。
高涨强烈热意的光球化作弹幕,如波浪般涌向二人。
情急之下,抚子欲冲到天娜面前,却摔倒在地上。
「唔、咕……」错杂的三色光彩晃荡着脑髓。
逼近的光球的热量炙烤着皮肤。抚子咬紧牙关,艰难地试图挥动锁链。
「——【护(守护吧)】!」
脚下,金色的闪光划过,与此同时,逼近眼前的光球被瞬间击散。
「……以我现在的状况,坚持不到两分钟。」
抚子回头看去,天娜正跪在地板上。
金色的光芒从置于地板的手掌中溢出,勾勒出一个类似于罗盘的奇异图案。它形成一道淡淡的光墙,勉强挡住了光球。
「在我阻挡的期间,你去寻找狐狸。那根锁链,应当能触及大厅的任何地方。」
色彩缭乱,每当光球撞击结界或墙壁时便会绽开,迸发绚丽的爆炎。
光、声、热——所有的一切,都将大脑搅得一团糟。
抚子无法忍受,瘫倒在地,吐了出来。地板上散开了证明其饥饿的透明液体。
「坚持住!对方肯定在某处看着我们!」
「说的倒是轻松……!」
抚子擦拭嘴角,眼中渗出生理性的泪水,扫视了转大厅。狐火、玻璃柜、狐火、丝绒布、狐火、门、狐火、望月——金屏风。
抚子将锁链朝向嘲笑着的九尾狐。然而,她又在释放前停住了动作。
——为何这个房间中只有一个展品呢?
仔细一想,最初的大厅就有些不对劲。抚子原以为是因为展出人类皮肤这般异常状况,或者隐藏的画作。
——但,抚子在这个房间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抚子!快——!」
她感觉到一阵热意,结界似乎变得薄弱了。
微暗之中,迸发的狐火好比烟花一般。从敌人的视角来看,想必是一番愉悦的光景吧。
这般景色在哪个位置看起来最美呢——瞬间,抚子猛地抬起头。
「——看穿了!」
饿鬼道之锁链迸溅着火花,释放而出。它穿梭于光球之间,击碎玻璃天窗。
锁链势头不减,如银龙冲破天际。
「今日之月为上弦——!」
分毫不差,锁链击中了望月。
虚假的月影摇曳,随后,视野化作白茫茫一片。
◇ ◆ ◇
女子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
抚子轻呼一口气。周身被散发暗淡光芒的人道之锁链所围住,将天娜与抚子自身保护起来。在结界消失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锁链展开了防御。
四周散落着玻璃碎片与建材的残渣。
遥望头顶,乃上弦之月。真正的月亮透过破碎的玻璃天窗,将无情的光芒洒入其中。
「真亏你能看穿呢……」
紧接着——半空中,出现了一位眼熟的女子。
她与引导顾客的那位女子有着相同的面孔。在抚子二人眼前,她的身体被三色火焰所包裹。
然后,女子显现出真实的姿态。她的皮肤光滑,嘴唇红得妖艳。及腰的金色长发光彩夺目,甚至照亮了女子周身。
她的身上跃动着三色花纹,将雪白的皮肤点缀得妖冶艳丽。
女子的眼球通体漆黑,虹膜为白色。此外,女子身后有九条尾巴晃动着。
「不过,也是可怜之人……如那般焚于火海,便能在平静中死去。看来是不知,看穿狐之真身会招致何等惨祸呢。」
「九尾狐……」
「诚然、诚然……妾身唤作真九。」
三色的纹样因喜悦扭曲。真九哧哧笑着,缓缓展开九尾。
——正如金屏风中所描绘的大妖狐那般。
「习尽魂式秘术、货真价实的九尾——即当代之铂。」
「——别撒谎了。」
听到这冷彻的声音,抚子不禁回过头。
天娜将扇子对准真九。那毫无生气的眼眸仿佛琥珀镶嵌进去一般,盯着对方。
「令人恶心,居然作出如此虚伪的发言。」
「呵呵呵……不知你在胡诌什么。」
真九用金扇子掩住嘴唇,哧笑着。九尾如同金色的大蛇一般蠢动着。
「看吧,这便是九尾……妾身正是继承铂之魂魄的大化身。」
「铂已经灭亡了。」
「铂不灭不朽。」
对于天娜不掺感情的话语,真九一笑置之。
「习得九尾之术的大妖狐,纵使肉体毁坏亦能复苏。即便经历千百次轮回,亦会令这大千世界归于大魔界……无非于此。」
「拙劣的表演给我适可而止……那般空想早已终结。」
天娜的手中汇聚着力量,扇子轻声嘎吱。
平时草率的言行宛如伪物,她的话语相当犀利。
「拙劣的表演么。呵呵呵……倒也是。」
真九晃动着九尾,笑道。珍珠色的眼眸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那么,还请演技拙劣者退场吧。」
背脊一阵寒意,抚子瞪大眼睛,回过头去。
——视线交汇。金屏风之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球。
紧接着,尾崎群突然从金屏风之中涌出。伴随着刺耳的笑声,苍白色的洪流袭来,天娜还没来得及逃离便被缠住。
「真是不如意啊……!」
天娜低声喃喃,抚子迅速向她伸出右手。
苍白色的光芒流动,兽群聚拢,天娜被瞬间拽入金屏风中。
而后,留下来的只有昔时恶女与嘲笑邪狐的画像。
「怎会……!」
「——如此,便只剩你我二人了,狱门家的姑娘。」
抚子睁大眼眸,在转身的瞬间喷出火焰。
真九拉近身距,迅速翻动扇子。荼毗之炎摇曳不定,四散开来。
「那女子当为妾身肴膳。毕竟妾身只吃美丽的女子……」
真九笑道,摇动金扇。诡异的光芒接连浮现。
「你这……!」
抚子一边躲避光球,一边拼命操纵着六道锁链。
「你同是妾身想要吃掉的对象……但,那是不可能的。」
九尾蠢动,金扇翻摇,狐火燃起。
半空中,真九缓步舞动。伴随着她的动作,三色光球形成弹幕。
「看那脖颈便能知晓……你,是狱卒血脉的继承者吧?」
嘭、嘭——奇怪的声音摇晃着大脑,令抚子的视野天旋地转。
「狱卒的血肉对我等而言乃剧毒之物,听闻其寄宿的灵性相当特殊。而且,据说狱卒之骨为红色、如宝玉般美丽……」
在摇晃的瞬间,抚子的右脚踝承受到负担。
剧烈的疼痛袭来,但,剧痛却又让视野变得清晰。
「因此,那位大人对狱卒的血脉尤为执着。若能献上你的骨头,想必那位大人会非常高兴。呵呵、呵呵呵……」
再哄笑声中,抚子选择了那条赤红的锁链。
愤怒的鬼神与炎焰——抚子紧握尖锐的铅锤,仰视着浮游空中的真九。
「——修罗道!」
瞬间——整个大厅被爆发般的光芒覆盖。
冲击令周围产生裂痕。整栋建筑似乎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受不了了啊……!」
伴随着谩骂,抚子从爆炎中飞出。
她的左袖全然烧毁,缠络手臂的锁链完全暴露在外。
其中,有着一条赤热的锁链。它从抚子的肩膀延伸至之间,然后与她左手紧握的无骨剑半融为一体。
剑也灼烧得通红,不断飘起细细白眼。
修罗道之锁链的形态之一——非天剑。
锁链陷入肉中。剑自主行动,击散袭来的光球。
抚子的身体未有停歇,强有力地向前迈进。
右腿传来剧痛。伴随着悲鸣,剑自空划过,其轨迹上燃起火焰,迅速化作业火的弧线,朝着浮于空中的真九逼近。
「嚯……真是奇异。」
真九皱眉,随即挥动金扇。
紧接着,三色狐火涌出,击散了红莲之炎。
黑烟弥漫——晃动。待真九抬眸,她的视线已与迎面而来的赤红眼眸撞上。
真九屏住呼吸,用力挥动被烧焦的金扇。
「贱类!滚开——!」
风卷起漩涡,将抚子的矮小身躯吹飞。
刹那间,非天剑喷出炎焰。红莲的奔流撞向身后的墙壁,其势令即将交锋的抚子的身体突然飘起。
「呜、啊、啊、啊——!」
抚子痛苦呻吟着,再备剑势,直指真九的脖颈。
真九瞠目——随即笑道。
「让你见识一下吧!『魂式』之秘术——!」
九尾如旋风般蠢动。光芒如金粉般四散,视野忽然明亮起来。
——而当注意到时,抚子已在上空俯瞰着京都。
「什……!」
开始下落的瞬间,心窝处的针闪过凛冽寒光。
天道之锁链的形态之一——虚空针调和着混乱的灵气,驱散迫近的街道虚象。然后,向着显于眼前的真九的狂笑,抚子迅速挥剑。
真九瞪大眼睛,扭过身体。不过,仍有血滴自三色晕染的脸颊溅出。
「竟敢伤到妾身的脸……」
随着歇斯底里的咆哮,九尾释放妖光。
抚子迅速闭上眼睛,即便如此,幻觉仍向她逼近着。
眼中映入手臂腐烂的画面。巨大的狐狸展露獠牙向她袭来。虫子从四肢涌出。坠入毒蛇的海洋。肋骨被一根根砍下。被钉在灼热的铜柱上——
每当幻影折磨着她的大脑,虚空针便会把她拽回现实。
面对不断袭来地幻影,抚子一味重复着斩击、燃烧的动作。
尽管如此,灵魂上的冲击完全无法防御。从方才开始,她便产生了幻听。
沙沙、沙沙——宛如雨声。
抚子摇头欲将幻听从脑海中消除,肩膀因紊乱的呼吸晃动,她重新握住非天剑。
「抚子」——陌生(熟悉)的声音响起。抚子背脊发寒。
一位女子的声音,她未听过(听到过)的声音。
即便闭上眼,也能明白,有未见过(见到过)的某人站在她身后。
千万别回头(必须要回头)——
「抚子」——雨声渐远。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
虚空针在心窝处颤动着。灼烧左手的热量逐渐远去。
「抚子」——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她印象深刻。
抚子睁眼,回过头。
一位白发女子,站在身后。着于其身的友禅和服,连细小的纹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头长发如竹帘般蒙着,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那双眼眸的瞳色却清晰可见。
赤眸——狱门家中少有出现的颜色。
与始祖相同的这一瞳色,据说近百年来,唯有三人拥有。
抚子、高祖母,以及——
「啊、啊啊……妈、妈……」
虚空针的触感消失了。失去剑形态的锁链从她烧焦的手中散落。
抚子瞪大赤眸,朝着女子靠近。摇摇晃晃——就像婴儿一样。
——我初次所见,乃荼毗之焰。
——不知何故,那焚骸之火的颜色,我仍记得。
「妈、妈……」
——为何会遗忘呢?
——将我同你焚尽的火焰。
——至今仍烧灼肺腑,每当呼吸便会复苏。
「妈妈……」
有句话必须说出口。从知道她的存在开始,就一直想说的话。
抚子咧嘴,如泪的血液自赤眸奔出,淌过她的脸颊。
「对不起,将我生了下来。」
刹那间——抚子炸裂开。
如红色的花朵绽放一般,红色的飞沫在黑暗中四散。
白色的指尖划破虚空,转而沉入血泊。
——您还记得吗?
——将您杀死的恶鬼之子。
◇ ◆ ◇
真九缓缓落在抚子身旁。
「嚯……的确是红色的骨头,似红珊瑚那般呢。」
她将扇子抵在嘴边,凝视着抚子的手臂。从烧焦的肉中可略微瞥见的骨头,在眼中确实呈现出鲜亮的红色。
「真是可惜。如此美丽的骨头,我定是想添入收藏品中……不过,虽说流着地狱之鬼的血,内在却几乎是人类……『魂式』之秘术便是奏效了。」
真九用扇子抵住抚子的下巴,抬起。
空洞的红色眼眸看向真九。花瓣色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
「妈、妈……」
「曾经由九尾创造的秘术——『魂式』,乃幻术之极致。显现幻想,将精神伤害化为身体伤害的我等绝学……正如名字那般。」
真九的嘴角裂至耳边,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将抚子头朝下摔在地上。
「不过……你就这么想念母亲吗?与泪水无缘的狱卒末裔,真是令人心生怜爱——」
吱啦吱啦——微弱的声音响起,真九噤口。
月影摇曳。如侵蚀月光一般,几道细烟飘散。
「……怎么回事?」
空气似在颤抖着。一股庞大的气息迅速膨胀,压迫着真九的背脊。
真九冷汗直流,缓缓转身。
「啊,铂大人的屏风……」
火焰自金屏风中腾起。金色的火焰舔舐着狐狸面部附近。一开始只是冒烟的程度,但火势迅速蔓延起来。
金色的火焰卷起漩涡。在摇曳的火光对侧,有个影子在晃动着。
「狐、狐火……!」
嘭——奇怪的声音响起,三色光球飞向屏风。
随后,光球黯然消失。真九瞪大珍珠色的眼眸,茫然地注视着从屏风中出现的身影。
「——到底只是一场浅梦么。」
玲玲之声响起——紧接着,无花果天娜从火中现身。
毫无伤痕的身体悬浮在空中,天娜慵懒地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抚子。
「……本是想过得普通些啊。」
「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那可是使用了无数秘术的结界!凡人自不必说,就算是无耶师也无法破除——!」
「我,能做到哦。」
翩然着地的天娜亮出自己的左掌。
——掌心中闪烁的金色文字,不久便如溶于黑暗般消散。
「……我的术法,乃狐狸所用变化之术的应用。」
黄金之炎舔舐着月光。触及之物时而化作辉石,时而崩解为灰烬。
天娜在指尖玩弄着这奇异的火焰,仰望玻璃天窗。
「万物皆寄宿灵魂。我的术法则能暂时性地篡改灵魂、万物性质——或令其永久变异。并非自身,而是令他物化形。加以转用,篡改妖术也是可能的。」
天娜梳理刘海,慵懒地喃喃着其力量之名。
「赝造、欺骗。变化的极致——这便是所谓的『神骗』。」
「别太自大了!」
随着咆哮,真九挥舞金扇。
三色的光珠缭乱。就像表达愤怒一样,在昏暗中勾勒出复杂的阵法。
「任何术士都无法篡改灵魂!那已是神明的业力了!」
「……没错。因此,过去的我曾傲视自己为神明……多么愚蠢。」
「大言不惭……我会让你连骨头都不剩!」
伴随咆哮声,精密构成的三色弹幕从边缘开始慢慢瓦解。弹幕每碰撞到物体便会弹开,并且数量迅速增多。
「——狐火·大三幻!」
空间中连一点缝隙都不存在。面对如海啸般迫近的彩光,天娜垂下视线。
她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
浮现于漆黑眼球的金色虹彩——蚀刻的九轮圆环注视着真九。
「莫吠叫,野狐。」
所有的狐火在一瞬间迸发。
大厅安静下来。四周只有没有热量的黄金之炎轻轻摇曳。
真九愣住了,嘴巴张开着,身体颤抖不已。
「真实之九呢。多么了不起的名字,这便是狂妄自大吧。不如模仿我的笔名——无花果天娜。没有比这更直接表明本质的名字了。」
天娜的瞳眸闪烁着火焰,她迈出脚步。不久后,她停在一味愣住的真九面前。
「一字之九——九。」<注:以单字九作为姓氏,读作いちじく,与无花果同音。关于天娜的名字解释,见译文后的碎碎念>
映入真九的黄金瞳眸中,浮现出令人联想至九重圆环的奇异纹样。
「……竟敢用我的名字诓骗。」
听到天娜的低语,真九嘴唇痉挛.
睁大到极致的眼眸中,唯有背负九尾的天娜的身姿。
「您、您回来了吗……」
真九如喘息般挤出话语,眼中的泪水滂沱而下。
「……我并未打算回来。」
「为什么!妲己、褒姒、华阳夫人、玉藻前!极尽九星秘术、为支配大千世界而经数次轮回的你,为何会站在狱卒一方——!」
「褒姒并非我。她也是借我之名诓骗的愚蠢之辈。而且,这个问题我方才不已经回答了么。」
天娜的手攀上真九的脸颊,凝视着被泪水浸湿的珍珠色眼眸。
「——那般空想早已终结。」
天娜的手握住真九的喉咙。
下一刻,真九的身体被黄金之炎所吞噬。
凄惨的尖叫令空气震颤。骨肉嘎吱作响,熊熊燃烧的真九的身体发生异变。眼球熔化,又在下一瞬间结晶,鳞化的皮肤最终化作沙砾——
已有六条尾巴熔化。注视着变成奇异形状的三条尾巴,天娜叹息道。
「三尾竟诈称九尾……因为你,我的遁形之术失效了。而且,你还用我的名字诓骗。因此,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吧——招魂。」
比骨肉变异的声音更为响亮、类似钟声的声音响起。
金色的火焰中散发出蓝色的光芒。那是从变异的真九身体中绽出的。
「此为神骗的应用……从灵魂中抹去所有信息。然后凝缩,直接转化为纯粹的灵气结晶……」
说着,天娜将紧握的左手刺入真九胸部的位置。
伴随着粘稠质的声音,发出蓝光的肉体被穿透。
「咔、咔、啊……」——似是喉咙的部位,发出不像样的声音。
「——此为『魂喰』。」
随着低语,天娜的手猛地拔出。
沾满黑色血液的左手所握住的,是一颗深蓝色的珠子。
「如此作成的灵气结晶称作『耀』。也可以说是灵气电池。使用它便能在不消耗自己灵气——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使用妖术。」
天娜将右手打开。已经丧失原形的狐狸尸体掉落在地上。
「……这是我,在不是我的时候所掌握的小技巧。」
天娜紧握耀。而再次张开的左手中,深蓝色的珠子已是消失不见。
天娜轻吐一口气,向抚子跑去,迅速地检查了呼吸和脉搏。
「…………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目光回至人类的躯体上。
「不过,伤得还挺重。用神骗暂时性……」
天娜小心翼翼地将抚子仰面放平,手伸向她的衣领。
瞬间——她的瞳孔再次变成黑色和金色。狐眸眯成一条缝,天娜迅速回过头。
「……有什么东西在?」
空气变得浑浊。天娜屏住呼吸,谨慎地欲拉过抚子。
噗嗤的声音响起。
如同泥水冒泡一般——天娜的影子中,浮起一个眼球。
「嘻……」天娜的脸上涌现出恐惧。
不过,她的身体动了起来。天娜迅速的用左手抱住抚子的身体,跃起。
嘻、咿、咿、咿——好比笛声的奇特叫声,从影子中迸出。
「是鵺!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娜表情扭曲,就在她的面前,影子卷起漩涡。
随后,就像霉菌伸展菌丝一样,大量的触手爆发般迸出。
地板、墙壁、天花板——它们快速越过浅暗的平面。触手勾勒出漩涡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向着面色铁青的天娜逼近。
「跟污泥一样……!」
随着咒骂,天娜将扇子显现于掌中。她展开扇子,猛地挥向天空。
「别靠近我!——狐火·九天!」
伴随着轰鸣声,金色的光化作一道墙壁树立。
光壁冲破玻璃,切断钢筋,直直向夜空耸立。攀附于墙壁的鵺的触手,在接触到光的瞬间便燃烧起来,黑烟直冲。
「咕、唔、唔……愚蠢,真是愚蠢……!」
天娜咬紧牙关,抱着抚子,在倾泻而下的瓦砾中穿行。
无力垂下的右手甚至被烧到了指尖,冒起烟。
「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小姑娘——!」
哭泣声响起,天娜拼命地向着正面的大门——
——她的身体突然一晃。
左脚感觉到一种令人不适的温暖。天娜瞪大眼睛,俯视着动弹不得的左脚。
地板上有一个极小的黑点,从中伸出细长的触手,缠绕在她的脚踝上。
就像泡一样——小眼球在影子中浮现出来。
「不要……!」
瞬间,周围被影子淹没。
左脚一下子陷了进去,随后,右脚也失去了地面的触感。
「放开!放开放开放开——!」
影子很柔软,如生物的内脏般温热。越是挣扎,陷得就越深,它不断吞噬着天娜的身体。
影子如同一条丝绵的锁链——天娜越是挣扎,它便越想将她引向常暗的深处。
「别开玩笑了,我不想死,不要、不要、不要……!」
天娜拼命挣扎,勉强举高右手。
从破碎的天窗倾泻而下的月光,照亮了她被灼烧的手。手中,一点散发蓝色光芒的耀零落。
「我不想再被吞掉了……!」
从影子中伸出的触手已经触碰到天娜的肩膀。那触手迅速夺走了触及之处的知觉,逐渐使握住耀的右手失去力量。
「唯独今生清净、安宁……为此……为此,我……!然而……!」
她艰难地把将要从指尖脱落的耀移向嘴边。
影子将触手伸向整个大厅,将墙面点缀成毛骨悚然的漩涡图案。天娜注视着其中接连浮现的眼珠和嘴巴。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已经没办法……」
「嗯……」耳边响起的声音,令天娜停住了动作。
天娜瞪大狐眸,看向左手中的抚子的侧脸。是在做噩梦吗?那美丽的面庞相当苍白,细长的眉毛痛苦地紧锁着。
尽管如此,她依然活着。
天娜垂下浮现九重圆环的眼眸,再次睁开后,已经变回了人类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眸颤动着,天娜带着茫然的目光,望向月亮。
「……真是不如意啊。」
温暖的触感令她背脊发寒。她能感觉到触手贴着她的脖子。
天娜使出浑身力气,转向同自己一起下陷的抚子。她垂下头,把脸埋在抚子的肩头。
「喂,抚子……」
天娜用沙哑的声音低语,如舔舐糖球般在口中转动着耀。
然后,她咔嚓一声咬下。珠子在月光下暴露片刻,浮现于其上的是——【还】。
「……来做点有趣的事情吧。」
影子这般呢喃,将两人吞入深渊。
◇ ◆ ◇
在天国九重京的附近——
从漆黑汽车的驾驶席中,雪路望向窗外格调高雅的酒店。
「……准备好白无垢了吗?」
对于坐在副驾驶的冠的提问,雪路点了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也在进行轻度的认知篡改……」
「原来如此。可能的话,希望不要演变成使用白无垢的事态。」
「毕竟还得穿雨衣呢。」
后座传来无忧无虑的声音。白羽正随意躺着,用平板玩着游戏。
「啊—……我能睡会儿吗?实在消除不了睡意啊。」
「不都是你自作自受……在睡觉时间看完一季动画的笨蛋到底是谁呢……?」
「我、我不资道……」
「……没关系,四月一日小姐。稍微休息一下吧。」
听到冠温柔的话语,雪路瞠目,而白羽则是欢呼雀跃。
「好哦!还得是冠先生!」
「……请别太宠着她了。这家伙缺乏自觉。」
「放松也很重要哦,真神小姐。」
冠拿出一瓶口香糖,递给了雪路。
「你有些过于紧绷了。对无耶师而言,精神状态相当重要。有时候,放松也很重要。」
「这样……?以后我会注意的……」
雪路露出有些困窘的表情,从冠那里接过一颗口香糖。
一阵小小的电子音响起,是白羽的平板发出的声音。正要开封蒸汽眼罩的白羽有些疑惑,触碰了一下液晶屏。
「——冠先生。那份文件,咒解院那边好像完成解读了。」
「那份文件……?」
「就是在八裂岛府发现的文件。」
见雪路皱眉,冠一边取出手机,一边答道。
「这些文件均受到了严重污损,并且是不完整的。而且它们还被高度加密了,因此,我将其托付给了与咒解院关系良好的四月一日小姐。」
「……我说你啊,和其他部门关系还挺好的嘛。」
「只是雪前辈朋友少而已啦——啊啊,别这样!我会转给你的!」
越过座位抓住白羽的脚的雪路,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冠苦笑着,视线扫过共享文件。
「嗯……就看到的信息而言,似乎主要是与其他无耶师派系的交流记录。」
「虚村、朽宫、咬月院……都是战前的大家族呢……不过,这些文件是否隐藏了剔骨怪异的线索呢……?」
「还不能确定。但到目前为止,可以基本确认罗城门之鬼是由八裂岛家召唤的。而且罗城门之鬼与殡一样,也在收集骨头……」
「看来有着某种联系……这、到底……?」
雪路挠了挠头发,伸手去拿冷藏即饮咖啡。冠盯着手机画面,一脸复杂地喝着自己的咖啡。
「说到底,八裂岛家到底是如何召唤罗城门之鬼的呢?要召唤那样的庞然大物,需要相应的能耐,又或者是强力的媒介……」
「——嗯,这位『剃刀』,你们知道是谁吗?」
突然,车内就像被浇了盆水一样安静下来。
白羽滚了一圈,重新坐正,一脸难懂地看着两位上司。
「我看的部分中,出现了大量的『剃刀』一词。『自剃刀处接纳虚村』、『从剃刀处接受预言』之类的。这大概是某个人的名字吧。」
「……四月一日小姐。请尝试检索『御前』一词。」
听到略显紧张的冠的低语,白羽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呜哇,出现了好多结果!」
看到检索结果显示黄色数字,白羽瞪大了眼睛,不过,她有些不解。
「唉?但是,从这部分开始,『剃刀』这个词就消失了呢。之前每个月都有来往的。发生了什么呢,难不成是绝交了——?」
「恐怕是继承了御前的名号——」
就在冠答复的瞬间,一声巨响震动了四周.
与此同时灵气躁动,车内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迅速窥探车外情况的雪路,看到了从酒店升起的光墙。
「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相当相当不妙的感觉!——总之先拍个照吧。」
「别拍了……!你快去装备车辆拿弓……!」
「啊哇哇哇哇……!」
雪路敲了敲窗户,白羽慌慌忙忙跳了出去。
冠平静地走出车子,用手指按住耳边的通讯设备。
「……启动白无垢。然后,请在油小路到鸭川的范围内展开三式结界。情况未知,待机组不要放松警惕。」
直冲天上的光墙,如融于黑暗一般逐渐消失。
冠将手放在太刀的刀柄上,银边眼镜下眉毛皱起。
「——但愿没有草率行事。」
◆
——诅咒之声响起。
在散乱的白骨中央,一名身裹寿衣的女子尖叫着。
「我不会忘记,绝不会……!」
一把生锈的剃刀从女子的眼窝中滑落。发出一阵声响,落在白骨之上。
「我全都没忘……!」
鲜血与刀刃四溅,女子发出尖叫。
黑暗震颤,鬼火摇曳。从堆成塔的白骨间,一团粘稠的黑影缓缓渗出。
「我还记得,狱门……!」
随后是 ——黑暗。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