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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劫第60节(2 / 2)


  “有劳。”高晟道, “银钱不是问题,请最好的郎中。”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他穿得又单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 驿卒偷偷覷了他一眼,低声道:“大人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

  老实说昨天可把他吓坏了, 大晚上的一开门,先是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抱着个脸色和死人差不多的女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人见人怕的锦衣卫腰牌就晃到了眼前。

  他是一眼不敢多看, 一句不敢多问。

  可一天相处下来, 传说中暴虐狠厉的高大人竟然出奇的平和,或许应该说死寂,如同被冰雪覆盖的旷野,一片荒芜。

  再想想屋里那位夫人,即便不知咋回事,这个小小的驿卒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唏嘘。

  “不用,多送点包扎用的棉布来就好。”高晟看了看晦暗不明的苍穹,苦笑道,“我的伤,没有郎中瞧得了。”

  皮肉伤,怎么会瞧不了?驿卒挠挠头,满脸疑惑地退下。

  他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就领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郎中进了屋子。

  窗子紧闭,加之今日是阴天,屋里光线着实有些暗淡,但见一位极美的女子倚窗而坐,面容凄苦,神色憔悴,嘴唇发紫,一点血色都没有。

  郎中还是有点本事在身的,当即皱着眉头问高晟,“这位大人,尊夫人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先生好医术,拙荆吐出来不少,但还是神思恍惚,浑身没有力气,也不大吃得下东西。”高晟伸手请他坐下。

  “可知吃的什么东西?”

  高晟摇摇头。

  郎中叹了口气,拿出脉枕放在桌子上,却发现病人连胳膊都没抬,似乎没有让他瞧病的意思,一时脸上有点不大自在。

  高晟半弯着腰,几近恳求,“把手伸出来可好?你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想报仇,你不能比我先死。”

  温鸾缓缓抬起手,放在脉枕上。

  郎中诊完右手,又细细诊了左手,略一点头,提着药箱默不作声走到外间。

  “余毒未清,难就难在不知道是什么毒,没法对症下药。她身子很虚,此前应是劳累奔波过一阵子,一直没养回来,本来五分的毒到她身上也成了七分。”

  “只能先开些温补的药将养,等她身子骨强健了,看能不能慢慢把毒素排解出来。”郎中提笔写下一张药方,“最好能找到残余的毒物,从根儿上解毒才好得快。”

  高晟满嘴苦涩,所有的东西都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连提供毒药的王有都死了,从哪里找去?

  也怪他当时脑子晕乎乎的,郑明说温鸾没事很安全,他还以为他们给温鸾用了解药,没想到只是催吐,灌了些不顶用的绿豆汤。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杀了王有。

  然而此时后悔也晚了。

  高晟端着熬好的药,轻轻推开房门,温鸾侧身向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他知道她没睡着,这几天温鸾的精神很差很差,几乎没有合眼的时候。可她表现得很平静,不哭不闹,也没有再如那日一般对他又打又骂,但这种反常更叫他担心。

  他把方才郎中的话原封不动转述一遍,低声劝她喝药。

  温鸾没动。

  高晟缓缓在床边单膝跪下,想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却又不敢,最后只抓住盖在她身上锦被的一角,“你要怎样才肯喝药?”

  一片令人压抑的死寂中,温鸾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去死,死在我面前,我就喝。”

  高晟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温鸾,是你姐夫要杀我!他给我下毒,我忍了,他对我动刀子,我也没伤他。最后是他趁着我力乏分神,从背后偷袭我!”

  “那个时候情况危急,根本没时间分辨是你姐夫还是其他人,我完全是下意识的防卫!温鸾,我没办法,没办法!难道要我戳在那里等死?”

  温鸾冷冷看着他,冰凉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万箭穿心的滋味不过如此。

  高晟的眼角渐渐泛红了,声音和手一样的发抖,“你不能这样对我,温鸾,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委屈,你不该死,我姐姐一家的冤屈又该找谁诉?”温鸾的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一样没味儿,竟然还翘起嘴角笑了下,“放心好了,你死了,我给你陪葬。”

  高晟愣了一下,继而摇头笑了两声,“早晚有一天,我会拿自己的命还你,可现在不行,我还有事没做完。”

  他抬手把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道:“不要你陪葬,我要你好好活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温鸾嗤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很可笑吗?”

  高晟不理会她的嘲笑,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你做梦!我欢喜还来不及呢,还为你流泪?哦,喜极而泣倒是有可能的。”

  “是,我做梦。”高晟拿着汤勺搅动两下汤药,“喝药吧,为了活到看到我死的那天。”

  药方里有助眠的药,没多久,温鸾便沉沉睡了过去。

  高晟就那样跪在床前,定定看了她许久,直到午后的暖阳驱散厚重的积云,屋里逐渐有了光亮。

  淡金色的阳光在屋里无声地流淌着,她苍白的脸庞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细腻柔和得仿佛上好的甜白瓷,长长的睫毛也染上了金色,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

  她安安静静地睡着,温婉柔和,一如年少时那个美好的梦。

  放下帷幔之前,高晟偷偷吻了吻她的嘴角,轻轻的,飞快的,似乎再多一瞬,这个梦就会破碎。

  站起身时,忽的眼前发黑双耳轰鸣,差点一跟头栽倒,他扶着床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药的毒性还真不小,当时凭着一口气提着,好歹硬撑了下来,如今这口气松懈下来,竟有点支撑不住。